李長安怔在原地。


    白忘機說的是真的?


    那個掌劫使怎麽知道段紅鯉?


    段紅鯉有什麽身份?


    他心中隱約有了不好的猜測。


    關外的碧荒放聲大笑著,仿佛被他的笑聲激揚,風雪愈發猛烈,猛地,他又停下大笑,幽幽道:“不過,能讓七掌劫使之一的素女深陷情關,你也是萬古獨一份啊。”


    眾人嘩然。


    就連方才幫著李長安的姬璿、穆藏鋒等人都怔怔看著李長安,姬璿失聲道:“師弟怎麽會跟掌劫使有聯係。”


    常囂神色複雜地看著李不琢的背影,大羅洞天裏鎮壓的便是素女,原來李不琢早就與素女相識?是什麽時的事,對了,他初入宗門,就在葬劍池邊練刀數年……


    李長安腦海裏一片空白。


    她原來就是掌劫使化身?難怪她知道那麽多事。


    他猛地看向碧荒,握住刀柄的手卻漸漸鬆了,他麵對碧荒能毫不猶豫鎮壓,可眼下腦海中卻都是段紅鯉的音容笑貌。


    鎮壓七掌劫使,能換眾生安寧,他問心無愧,可若掌劫使是她呢?


    “迴去吧。或許有一日你要與天相爭,但終究不是現在。”


    白忘機靜靜看著李長安。


    李長安心緒紛亂,既有愧疚,又有不甘。


    難道自己所做的一切毫無意義?


    他咬了咬牙,握緊刀柄,終於沉重地搖了一下頭,從牙縫裏擠出三個字,盯著獄瀧:“拿劍來!”


    話音一落,刀光暴起!李長安似是在宣泄什麽,這一刀斬的雖是獄瀧,又何嚐不是在憤恨自己步步受製,身不由己。又何嚐不是斬給白忘機看,斬給段紅鯉看的!


    說的是拿劍來,可這一刀的殺意,卻是讓人拿命來!


    滾動的龍氣將地麵犁出一道三尺深的溝壑,轟然震動過後,煙塵彌漫,大風狂飆,過了一會兒,煙塵止歇下來,李長安握著刀喘著粗氣,對麵的獄瀧麵色發白,虎口殷紅,一線血跡流過劍身,從劍尖滴落,滲入泥中。


    “好,這一刀殺氣極盛,若你一開始就這樣,我早已落敗。不過,你剛才一刀是借著憤怒斬出的,你現在連戰意都沒了,還能再出幾刀?”


    獄瀧倒提長劍,一步步向李長安走去。


    “你咄咄逼人,要我交出七缺劍,既然如此,我隻能以直報怨,也借你的刀一用。八荒刀,你真甘心被此人握在手中?”


    八荒刀輕輕一震,錚的一聲,威嚴至極。李長安冷笑一聲,站得筆直:“那你就來試試。”


    隻是他麵色蒼白,嘴角發澀,渾然提不起了半點戰意。


    突然間,天地驟然一暗!


    關外風雪中,幻化成黑袍人的碧荒忽的發出一聲淒厲至極的慘叫!


    霎那間,一株參天巨樹的虛影將日光都遮蔽了,隻是這樹影上卻焚起了熊熊烈火。


    烈火中,段紅鯉站在城垣上,一襲紅衣好像盛開的紅蓮,望著李長安無聲的笑了。


    李長安心髒猛地一縮。


    “為何如此,你我同為掌劫使,你為何不惜殘魂消亡,要與我的化身同歸於盡!”


    碧荒不可置信的聲音傳徹方圓千裏,震得百獸騷亂,雲層激蕩。


    “他?你竟然是為了他麽?可笑,太可笑了,縱使殘魂消亡,我也隻不過修煉數年就能再凝出化身,你這樣有何意義?罷了,待你本尊蘇醒,要記得今日之事,為我護法百年作為補償!”


    火焰愈發熾盛,碧荒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


    李不琢雙目圓睜,耳中仿佛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腦海一片空白,直奔著火焰裏的段紅鯉跑去。


    段紅鯉對他搖了搖頭,下一刻,她的身子也消失在烈焰中。


    當完全被烈焰包圍時,段紅鯉透過火焰,看著迅速接近的李長安,輕聲道:“你不要有顧忌,用刀的人,最忌猶豫不決。我不是什麽掌劫使,你信我麽?”


    李不琢一把抱起段紅鯉,卻從她身上穿了過去,轉頭一看,段紅鯉的身影竟是虛幻的,他狂怒道:“你在做什麽蠢事!”


    段紅鯉還是第一次見李長安對她發怒,怔了怔,低頭一瞥,身周全是火焰,這火焰是自魂魄中燃起的,無法撲滅,段紅鯉抬起頭:“你說你愛我哪一點,我不過是個妖罷了,你真的喜歡原本的我麽……你快點說。”


    李長安再次試圖將她從火焰中奪出,卻再次穿了過去,像個手足無措的孩子,喃喃道:“真的,當然是真的……”


    無盡的痛楚從身體的所有角落湧上來,段紅鯉臉上卻是在笑的:“姑且相信你了。”


    這一瞬間,過往的記憶重現眼前。


    她本是葬劍池中一尾紅鯉,一尾普通的紅鯉魚,既非天生具有靈智,也不曾撞大運逢上帝流漿。被從江河中捕撈出來,又被放生至並不適合生存的葬劍池中,她受劍氣妖魔血煞侵蝕,傷痕累累,就要消亡。


    可那一日,池邊的少年滴入池中的一滴指尖血,引動池底石門中遁逸出來一縷殘魂,附著在她身上。


    因緣際會。


    蘇醒時,夜已深了,她遊出水麵對著月光發呆,初獲靈智的她心中隻有迷茫。


    她腦中多出了許多斷續的記憶,她好像還是一尾普通的紅鯉魚,但好像又不是了。


    那時她聽到一陣笛聲,便偷偷打量著他。


    她終於鼓起勇氣向他討口封,化作人形。


    她刻意接近了他,發現人世的一切都那麽新奇。


    可殘魂的記憶驅使著她離開……


    行走在紅塵中,她時常想若能迴到葬劍池邊,


    不要成為素女,也不必化作人形,就當一尾紅鯉,夜夜聽他吹笛多好。


    …………


    火焰悄然消逝。


    李長安怔怔看著前方,張著嘴巴,嗓子眼裏發出非哭非笑的聲音。


    眾人遠遠看著李長安呆立良久,然後發了瘋一般四處尋找,城垣上,磚縫中,泥土裏,什麽都沒有,不知在找什麽。


    最後他仰天狂唿,發了瘋一般的朝著玄京城奔去,踏起滾滾煙塵。


    濃鬱近乎實質的殺意,讓所有人不禁自遠遠離開。


    越小玉遠遠望著那個瘋魔一般的身影,潸然劃過臉龐的淚不知是為他,還是為自己而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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