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寨寨主王壽和在桌邊扒拉著一堆籌策,愁眉苦臉,方圓百裏內王家寨是入山最深的寨子,入秋後能捕獲的獵物不少,原本能讓全寨吃飽還留些餘糧,但每年都要因為修繕符陣而耗費三成資財,日子就有些過不下去了。


    鬆木門被敲響,王壽和喊了聲進來,一個寨民就進來道:“寨主,有過路人來借宿。”說著把手裏金銀放在桌上,“這是進門給的。”


    王壽和見了那些金銀,胡須動了動,“是些什麽人?不要輕易得罪了。”


    那寨民道:“像是遊山玩水的,兩個富家小孩兒,帶了一個侍衛,還有一個憨巴中年人。那小男孩出手痛快得很。”


    王壽和腦中便浮現出“人傻錢多”四字,裏屋這時走出一人,便是他侄兒王俊才,對那寨民道:“帶我去見他們。”


    李長安四人在樓邊等待,寨中偶有男子經過,身材大多強健精壯,目光有神,看起來竟都像是練過武的。


    其實青牢山中已不比西岐,常有妖魔猛獸出沒,所以山寨必須有自保的實力,像王家寨中男孩長到八歲就開始操練,體質弱經不住折騰的便學做木匠石匠,隻有身體好的才吃肉練武,待長大了才參與捕獵,為寨中提供肉食。


    沒一會,那寨民便走了出來,身後又跟著一個壯漢,自稱是寨主的侄兒,名叫王俊才。


    那寨民當即離開,隻說由王俊才帶眾人去住處。


    在高腳木樓間穿行,四人跟著王俊才拐了個彎,便見到一座高有數十尺,通體白石壘成的石塔,蒼涼古拙,直刺向天,在周圍的一片高腳木樓中十分顯眼。


    “王衝伸手指著那塔,“這是做什麽用的?”


    王俊才麵色一變,啪的打下王衝的手,壓低聲音:“別亂指!”


    李長安暗暗皺眉,心想這人怎麽翻臉比翻書還快?不過,這山寨中有什麽禁忌也無可厚非,畢竟這是他們的地盤,而自己一行四人是前來求宿的。


    王衝悻悻然縮了手,王俊才掃了眾人一眼,目光停在司馬承舟身上,道:“地方到了,但要住宿的話,那就交錢吧。”


    王衝一怔,“進來不是給過錢了?”


    王俊才道:“那是進門錢,這是住宿錢,兩個不一樣,而且現在你們已經進門,再出去的話進門錢也不能退了。”


    司馬承舟忽的笑了笑,道:“我看你們這王家寨風水不錯,不如換個名字,就叫做雁留寨。”


    王俊才愣了愣,他是讀過些書的,不然也不會起俊才這個名了,本以為司馬承舟要嘲諷取一些諸如“扒皮寨”之類的,誰知卻取了個正經名字。


    “雁留……雁留……”王俊才喃喃念叨兩句,他們寨裏都是打獵的,用這名字倒是又雅又貼切,當下對於敲詐眼前四人都有些不好意思了,表情緩了緩,道:“聽起來不錯,但具體是什麽意思?”


    “雁留……雁留……”司馬承舟搖頭晃腦也念了兩遍,才頓了頓,笑道:“雁過留毛是也。”


    王俊才一時沒反應過來,怔了一下才知司馬承舟是說王家寨連大雁飛過去都要想方設法留下幾根毛,當即大怒:“這錢你們給也得給,不給也得給!”


    居雙煙冷冷道:“不給,你還敢來拿?”


    王俊才眼睛一掃,見李長安應當就是幾人中最強的,隻要製服他便號,於是伸手去抓他背後的虎皮囊,冷哼道:“拿了又怎樣。”


    李長安沒想他敢突然出手,隻來得及一避,便被王俊才抓住肩膀,五指如鐵箍般緊扣他的琵琶骨。


    王俊才雖非寨中頂尖的好手,但也是練力有成,若全力出手他能一下把普通人肩骨捏斷,此時他隻用出兩百斤力氣,也足夠讓人疼痛難耐大聲求饒了,李長安卻隻是冷哼一聲,雙臂一錯,雙肩一突一抖,宛如兩座小山突然拱起。


    正是虎形運肩!


    王俊才隻覺李長安的肩膀就像陡然膨脹的鐵塊,不光讓他沒能抓住,還傳來一股震顫感,抖得他虎口脹痛,手臂一酸,噔噔後退兩步,驚怒交加。


    剛想大聲嗬斥,卻沒想李長安竟主動一拳照他麵門搗來,大笑一聲。


    “再來!”


    他練了一月多四象獸形,正是技癢,王俊才這一找茬,倒是讓他有了練手的對象。


    這一拳虎虎生風,如蒼龍出海,讓王俊才一口氣憋了迴去,麵色一凝,知道李長安不好對付,瞬間已冷靜下來,露出與獵物搏殺的認真眼神,舉臂格擋。


    卻沒想李長安也無意傷他,半途變拳為爪,如老鷹抓兔般抓到他大臂一擰一扭,登時就讓他吃痛不得已扭過身子,被擒拿住。


    “你們做什麽!”


    沉喝聲響起,王俊才呲牙咧嘴偏頭望去,見到不遠處出現的那道身影,不由大喜:“武頭!”


    在王家寨中,被稱為“武頭”者不光身手最高強,還要對王家寨有大貢獻,在寨中威望幾乎與寨主並駕齊驅,在某種程度上來說還要更甚。


    王成武更是數代武頭中最出類拔萃的一個,自幼習武,十八歲就練力境大成,獨力殺過數十頭猛獸妖魔,又曾去昆南城中學藝十年歸來,如今三十五歲,已是方圓百裏揚名的高手。


    此時他穿了一身虎皮短褂,秋天也裸著雙臂,古銅色肌肉虯結,太陽穴鼓起,目光炯炯有神,氣息悠長,若細心的人都可以發現他胸腹幾乎不會起伏,像是沒在唿吸一般,這便是練髒有成的表現。


    王成武皺著眉走過來,後麵也跟著幾個聞聲而至的寨民,虎視眈眈打量著幾人。


    李長安已鬆手讓王俊才脫了身,對他抱拳笑了笑,“承讓了。”


    王俊才狠狠瞪了他一眼,心知不敵也不敢上前,隻是看了看石塔對王成武低聲道:“武頭,這小子不是善茬……”


    王成武登時明了了狀況,皺眉低聲嗬斥道:“說過不要打過路人的主意,你們把我的交代當作耳邊風了?”


    王俊才不敢反駁,縮了縮脖子,嘀咕道:“但今年過冬也沒多少存糧了啊……”


    王成武瞪他一眼,然後看向李長安,頓時眼神一凝,不由在心中暗讚了一聲。


    這黑衣少年舉止之間隱含百獸之形,渾身透著一股野性,不是那種隻知照本宣科死練招法套路的人。


    在寨中被寨民包圍,他卻鎮定灑脫,這份心境也不像少年人能有的。


    王成武不動聲色道:“閣下是什麽人?為何在我王家寨中惹事?”


    “我不是什麽人,是他先動的手,但貴寨若再得寸進尺的話,我也不會再手下留情了。”李長安他不願多生事,卻也不是任人拿捏的。


    “哈哈,手下留情,好大口氣!”王成武說著,目中卻浮現讚賞之色。


    就在這時,那石塔內也傳出腳步聲,木門被推開,一個長臉男人走了出來,套一身流雲黃袍,麵色不虞,沉聲道:“何事喧鬧?”


    王俊才忙道:“斐道長,是幾個外來借宿的……”


    李長安見了此人衣著就微微皺眉,聽王俊才稱唿“道長”,便心中驚訝,這寨中竟還有修行人存在?


    “王家寨連幾個外人都管不住了?”被稱為“斐道長”之人掃了李長安等人一眼,皺眉揮手像驅趕阿貓阿狗那樣道:“趕出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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