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琬心聞聲,目光緩緩移向洛璃,若有所思的看著她,墨宸峻沙啞的開了口,“別人不可,但是她可以。”


    因為那裏葬的是深愛她的父皇和母妃。


    她的祭拜,一定會讓他們喜不自勝,生前痛失愛女,身後可以得知她安然無恙的消息,想必他們一生缺憾的心才終能圓滿。


    蠻兒,這究竟是天意,還是冥冥中的至親血緣牽引與你,竟讓你想要主動去看他們?


    墨宸峻牽起唇,深深的望著冷琬心,不顧身旁洛璃失落的目光,輕輕說道,“你想何時去便何時去,一切隨你。”


    洛璃不再說話,她實在不能明白,既然他如此愛她,愛到竟可以為她如此逾禮牽就不顧一切,隻要她開口他便點頭,那麽他又為何要殺死她的孩子?


    難道,真的隻是因為他曾經對她生長子的承諾?不,不可能,她在他心裏,遠遠比不上冷琬心重要……


    她正糾念著,冷琬心已經起了身,不帶表情全無感念的說道,“明日我便前去,麻煩皇上差人把我送到即可,我不想太多人跟隨惹我心煩。”


    “好。”


    聞得這一個應允,她立即轉身離開,沒有半分遲疑。


    墨宸峻和洛璃都呆呆的看著她的背影,誰都沒有說出話來。


    *


    翌日清晨,冷琬心早早的便梳洗好,輕輕的將寫就的信箋折起封好,一封放到阿音的枕邊,一封放在了自己的梳妝台上。


    窗外的天,灰蒙蒙一片,陰霾的有些壓抑。


    她的心境卻是從未有過的明亮。


    今日她便要斬斷一切,就算不能迴到莫琬的世界,她對這個世界也再無留戀,離開是她唯一的選擇。


    關上門之前,她又迴望了依舊熟睡的阿音一眼。


    阿音,好好的生活下去,不要讓我惦念……


    看著早就守在院中等候的墨宸峻,灰色的天映著他灰色的臉,如同一尊了無生氣的蠟像。


    冷琬心心底苦苦的冷笑,作孽太多,也終會被良心譴責吧。


    她緩緩走過他身邊,緩緩上了車,從始至終沒有看他一眼,沒有與他講一句話。


    鄔珺山她毫不陌生,隨考古隊在那裏駐紮了那麽多時日,她對這座風水靈山甚至可以說了如指掌。隻是她以為千年前的鄔珺山和她見過的那一座,多少還是會有些差別。卻未曾想剛一下車,她便暗暗震驚。


    蔥蘢掩映下的皇陵丘峰,甬道兩側威立的石馬翁仲,竟和考古隊專家們設想還原出來的樣貌幾乎無所差異,實在讓她驚歎。


    而她的目光稍一偏移,通往主陵之途的一座道觀也赫然闖入視線。那道觀在他們發掘出陵寢之前,以為不過是個山下廢棄的小觀,如今方知,竟是皇陵入口處的祈福聖地。


    她緩緩向那道觀走去,不比千年後的殘敗蕭條搖搖欲墜,這道觀建的大氣恢弘,神


    聖肅穆,她腳步略一遲疑,便邁了進去。


    觀內滿是為皇帝頌福的道符,她四處看著,不由就想起了那十數年如一日癡情懷念雲妃的皇帝,心底一澀,也默默的真誠的為他祈禱起來。


    剛要轉身而出,忽然一陣風掠過,她聽見身後似是紙落的聲響,不由迴過頭,正有一道符紙搖搖飄落在她的腳邊,她低頭拾起,兩行大字赫然入目。


    “莫向今生問前世,緣起情深終有因。千年牽絆苦磨練,方得一生兩不分。”


    她喃喃的念著,每一字都如同一根細針,刺在她的心口。這是在嘲笑她嗎?今生前世,牽絆磨煉是真,可是,何來的情深?何來的一生兩不分?


    不過是一場弄人的笑話,這一場糊塗的牽絆磨煉,除了落得個心死情終的下場,她還剩下了什麽?


    她苦笑著將那紙符放於供桌之上,未料它卻再次揚起,旋飛著飄到了她的腳下。


    她輕輕蹙眉,將它重新拾起,壓在了香爐之下,走出殿門迴望之時,那香爐之下卻空空如也。她以為是自己花了眼,足足錯愕了半晌,死死的盯著那尊香爐,直到墨宸峻擔憂的喚著她的名字,她才迴過神來。


    繼續著前往主陵的腳步,思緒卻顯得有些飄忽。


    方才那一幕就像是夢境一般,尤其那忽然出現又忽然消失的紙符上似是隱含著什麽寓意的話,如今越想越覺得不真實。


    “你方才看到我在做什麽?”她忍不住問道。


    並沒有隨她入觀,隻是在外守望的墨宸峻輕聲應道,“你不是在為父皇祈福上香嗎?不是嗎?”


    “是,自然是。”她拉迴思緒,一定是自己連日來精神不振,出現了幻覺吧。或許也是因為把迴去的希望太過寄托於這鄔珺山,所以才看花了眼。


    迴去……今日,真的能迴去?還是葬身此地?


    她看著灰穹籠罩下的陰山,目光有些迷茫,卻又是無悔的堅定。


    *


    並沒有浩蕩的隨從,墨宸峻依冷琬心所要求的,隻帶了十幾名貼身侍衛。


    他對於先皇,幾乎沒有任何感情存在。所有有關先皇有關皇宮的記憶,幾乎滿是濃黑的陰暗。他始終固執的認為,無論是因被蒙蔽還是因被欺騙,先皇始終都對不起他的母妃,對不起他,不值得原諒。


    而他本是一片漠然的心,卻在看到冷琬心憂然祭拜的時候,因她微微的疼了起來。


    他望著她纖柔的背影,心底泛漾著說不出的滋味,是心疼,更是苦澀。


    他深愛的女人,正是那對他無情的父皇最為寵愛的女兒。如今他帶著她前來祭拜,她卻不知,她拜的人是她的親生父母……


    忽然便起了一陣狂風,本就陰冷的天氣,讓整座皇陵更添了幾許寒氣。


    墨宸峻看著陰的幾乎要覆壓頭頂的天,低聲說道,“迴去吧,山中太過陰冷,你的身子受不住。”


    “我想去後山走一走。”她看著他,固執的口吻不是請求,像是命令。


    墨宸峻斷然拒絕,“不行,這樣的天氣太危險。”


    “我並沒有要你冒險,我自己去。”冷琬心說著便從他身旁而過,墨宸峻一把拉住她,低喝道,“你不要任性!”


    “不是你說的,什麽都依我嗎?難道你說的每一句話,都隻是隨口誑我,從來沒想過要兌現?”冷琬心唇畔略彎,目光裏除了嘲弄,還隱著無盡的痛楚。墨宸峻的手忍不住將她微顫的手輕輕握緊,心疼不已,“我是擔心你的身子。”


    “不勞皇上費心。”她輕輕抽迴自己的手,看著他,“請皇上給我點自由好嗎?像囚徒一樣每日被禁閉在琬逸宮,我想透透氣,不可以嗎?”她的眸中水光隱動,“墨宸峻,不要讓我再多一個恨你的理由!”


    墨宸峻張了張口,喉中緊澀的說不出半個字。


    冷琬心昂首從他身邊走過,被狂風吹散的發絲拂到他的臉上,疼著他的心。


    他連忙快步跟上,迎麵的冷風吹的冷琬心身子都有些搖,墨宸峻連忙脫下外袍緊緊的籠住她,她費力的看著四圍熟悉的山色,已經顧不上拒絕。


    轉過主陵,陵寢的後身山穀中竟有一泓深潭,不知那潭究竟是有多深,竟然是深碧青黑似能將人吞噬的顏色,而如此的狂風大作,潭心更是緩緩旋起一個巨大的漩渦,就像一隻陰森的巨眼,突兀幽寒。


    冷琬心抬頭看著兩邊的岩壁,心中恍然。


    這湖光山色,山水相依的鄔珺山正是皇陵的風水上佳之獨處,而千年後的這裏,早就不見了這汪深潭,此處似乎正是她和隊友們整理文物的臨建居所。


    耳邊依舊唿嘯著狂風,越來越陰的天色,讓她恍惚憶起了來時的那個夜晚……


    如果鄔珺山本就是靈山依托,如果她浮萍一般的生命本就無處歸依,那麽就算不能迴去,從這山裏而來,又歸還山中而去,也未嚐不是一個歸宿。


    她迴頭看著墨宸峻,那張曾經讓她眷戀讓她情迷的臉,漸漸模糊起她的視線……


    “迴去吧,你若喜歡,改日天氣好的時候我再陪你過來。”墨宸峻幫她攏緊衣袍,滿目擔憂,卻又不敢把語氣說的太重。


    “墨宸峻,我隻問你一句話,哄騙我殺死我孩子的那一刻,你究竟是人,還是魔鬼?”她聲音輕顫。


    “這些事我們迴去再說,風這麽大,不要再說話了!”


    他依舊迴避的態度,讓冷琬心痛失骨肉的痛變得更加錐心難忍,也讓她本就再無留戀的心,更加的堅定。


    她哽咽說道,“迴去再說?墨宸峻,我們之間,永遠也迴不去了。”


    說話間,冷琬心趁墨宸峻不備狠狠的推開了他,轉身便向岩邊跑去,她是順風而行的方向,狂風似是在推助著她的腳步,一時都分不清是她在跑,還是狂風已將她卷起……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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