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宸峻走後,房間裏是久久的沉默。


    隻有太後似笑似吼的低咳聲,偶爾響起。


    寧王眉頭緊鎖,一瞬不瞬的盯著她,輕聲問道,“母後,皇兄所言,可……可是真的?”


    ……


    記憶千迴百轉,迴到墨宸峻所提及的那些陳年舊事中……


    印象裏,母後確實對皇兄嚴苛許多。


    嚴冬伸不出手的寒冷中,她親自監督皇兄穿著單衣在院中練劍,皇兄手上那滿滿的凍瘡和身上落下的寒疾,讓他幾次找到母後去求情,可是母後常常對他語重心長的說,皇兄身負天下重擔,必須嚴加管教,不然將來不足以肩負江山社稷的大業……


    一時間又想起了許多那所謂嚴加管教的點點滴滴,頓時讓寧王的心,陣陣的疼了起來。


    同是年少貪玩的年紀裏,他可以自由自在,皇兄卻沒有任何自由的權利。


    經書背的不流暢便是一陣竹板抽打,調皮捅了院中的燕窩,便將他罰跪三日不給一餐米水,嬉笑吵鬧但凡高聲一些,便是數道杖責……日複一日,若非這樣的嚴加管教,皇兄怎會養成了這樣一副寡言少語冷麵冷心的性子!


    而反觀他自己,卻是在母後的嗬護中成長……


    “母後,你說啊!我要聽實話,我要聽實話!”


    太後的沉默讓寧王憤而怒吼,隻見她淒然搖頭,“崢兒,連你都不相信母後,連你都不信……究竟是你們兄弟血脈情深,竟然將我這個辛苦孕育撫養你們成人的母後,當成了仇人……”


    她輕輕的咳著,無力的閉上了眼睛。


    “你若是信了你皇兄的話,便為他報仇,殺了母後吧。如此活著,被兩個親生兒子質疑報複,也真真是沒有意思。”


    “母後,不是我不想信你,而是我害怕,害怕你讓我失望……”寧王的聲音哽咽難平,他久久的望著太後那憔悴蒼白的麵色,強忍住心頭欲知真相卻又畏懼那可怕真相的痛苦,緩然垂頭離去。


    室內獨剩一片安靜。


    太後緩緩睜開淚濡的雙目,望著華貴的帳頂,愴然的目光,漸漸的變得狠厲。


    *


    璃芷宮。


    寧王久久的踟躕,正猶豫著腳步,忽聞一聲淺淺的輕笑,“四哥,你這般凝神專注,莫不是在練什麽神功,想將我這宮牆的磚瓦看穿?”


    寧王猛的抬起頭,洛璃笑著,調皮戲謔而略彎的唇角,輕嫵動人。


    “便是知道我奈何不得你,也不該總是這般調笑於我吧,你這丫頭。”他邁步向她走去,麵上浮起一抹溫淡的笑容。


    “四哥都很久不來看我了,莫不是你也熱衷起朝政來?那可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吧。”洛璃迴身從石桌上拿起了一隻湖綠色的荷包,捏在手中,仰頭看著他,依舊淺淺的笑著。


    “你就別取笑我了,你也知道最近發生了這麽多事,縱是我不問那些朝中爭鬥,也沒有閑心四處閑走,況且你自有皇兄守護,我來不


    來看你,又有什麽所謂。”寧王淡淡說道。


    “皇上是皇上,你是你,你這話是故意和我生分。”洛璃不悅的看著他,隨後又是輕聲一歎,“四哥,你有空便也多去陪陪皇上吧,皇上他……他最近心力交瘁,我也隻是每日傍晚去他的政殿為他泡杯茶才能見他一麵。”


    轉而她又念道,“我真恨我不是個男子,不能像哥哥那樣為他分擔,眼睜睜的看著他這麽艱難。不過我堅信這隻是因為一切剛剛開始,我堅信皇上必會成為我元熙最出色的皇帝。”


    寧王看著她眼中那濃濃的愛意,心底一澀,“傻丫頭,若你是個男子,可還能嫁與皇兄?”


    “我隻是說說而已,就算再給我重新投胎的機會,我當然也還願嫁給他。”洛璃羞澀一笑,“對了四哥,告訴你個好消息,你就快要做皇叔了。”


    寧王一震,“你……你有喜了?”


    “雖然還沒有,可是已經和皇上商量好了,皇上答應我忙過這些時日,便……便允我……”洛璃的俏臉已經羞紅一片,她看著寧王愣怔的神色,“四哥,你難道不替我高興嗎?”


    “我……我隻是擔心你的身子,不需要再養養?”寧王迴過神。


    “沒事了,師傅說可以的。四哥以後若是不忙便常來陪陪我,這宮中根本尋不到個說話的人,皇上和哥哥都忙得不見人影,我就隻好每天做這些女紅來打發時間。”洛璃將手中的荷包遞給寧王,“明日端陽節,剛好把這個送給你,辟邪保平安,你記得放在床頭。”


    湖綠色的小小荷包上精巧縫合的一針一線,加上荷包裏散發出的淡淡馨香,讓寧王不禁將它緊緊的握在了手心裏,又聽洛璃說道,“我覺得四哥很配這個顏色,四哥就像清幽的湖水總是讓我覺得安心,踏實,四哥的性子又像湖水般溫和暖人,從小到大,感覺四哥比我那淡漠少言的哥哥還更親切。”


    自墨宸峻被洛老將軍接入將軍府,寧王便成了將軍府的常客,是以也和洛清洛璃兄妹感情甚篤,隻是後來不知為何洛清和他仿佛忽然間便疏遠了許多,唯有洛璃依舊和他無話不說,感情從未變過半分。


    如今想來,定是洛清也知曉了一些不堪的事吧……


    寧王輕聲一歎,“阿璃,這些年裏,皇兄……皇兄是不是有很多心事?”


    “皇上是個不喜言說的人,他的性子你也不會不知道,我隻知道皇上心底有恨,我也知道那些所謂皇上的劣跡全是另有隱情,可他從不對我說,我也不想問,隻是心疼他而已。希望他能盡快將那些惡人一一揭露懲治!”洛璃清澈的聲音裏,陡然便多了幾分恨意,寧王聞言心裏更是波瀾難平。


    *


    早朝之上。


    “啟稟皇上,東郊開始大規模蔓延瘟疫,數日間已有數百人死亡,這病情突發迅猛,蔓延迅速之極,若有一人患得,很快便染至全家,凡感染者麵部四肢均迅速生出膿包,繼而高熱昏迷不省人事,不幾日便死去,能幸存者少之又少,一時


    間京城之內已是人心惶惶。”


    墨宸峻皺緊眉頭,好不容易這暴雨止住,衝毀淹沒的田莊正在全力搶護修複,竟然又起了瘟疫,這瘟疫之初他便讓許老即刻配藥,可是一直沒有效果,用盡了辦法也控製不住……


    他沉聲說道,“既是當前已經傳染的如此厲害,務必妥善處理屍體,有家屬者即刻將屍體掩埋,不得遵舊習停屍發喪,無家屬者由官兵出力立即埋屍,並且即刻封鎖疫區,嚴格控製流民四竄。朕會召集禦醫繼續研究疫情,盡快製住疫情繼續擴散。”


    “啟稟皇上,因澇災和疫情初始爆發之際,已有逃難的百姓流向四方,如今雖已下令嚴守交界之地,可是近期各種天災人禍頻頻不斷,百姓已如驚弓之鳥,微臣實在擔心瀛都四圍也會頻**亂。”


    “加強兵力防護,同時加強官府安撫,凡家中有因疫情死去者均給予撫恤銀兩,並向受澇災民發放賑災糧米,安定人心。”


    “皇上聖明。”


    “各位愛卿可還有什麽好的建議?盡管說來。”


    “迴皇上,瀛都人口眾多,又是我元熙重中之重,如此可怕的疫情泛濫還是首次,實在是有恐控製不住。以微臣之見,為防萬一,也是萬全之策,不如忍痛將疫區徹底清屠,一個活口不留,以免這疫情染向四方,危及我元熙社稷。”一個臣子站出來,正色說道。


    他的話音剛落,大殿上便是一陣竊竊私語。


    墨宸峻凝眉少頃,便毅然搖頭道,“尚有一線生機的百姓如此便無辜送命,絕不可行,如此做法豈不是傷人透底,失盡人心!朕會抓緊疫情的研究,朕不信這疫情控製不住。”


    很快,又有一人站出來稟道,“微臣也有個建議,但不知當講不當講。”


    “但講無妨。”


    他的麵上一片沉痛,“微臣鬥膽進言,還請皇上恕罪。曆來有奇異難情降臨之時,必是惹了天怒,才會受其懲罰,如若能平息那天怒,便往往可化險為夷。皇上乃萬世罕見之明君,皇上即位乃我元熙之洪福,可究其前因,皇上登基之時畢竟犯了血氣和殺氣。自皇上登基天下便災事連連,微臣請了位得道的高人夜觀天象,方知是有妖煞星作怪,正是那妖煞致使了我元熙皇朝發生了從未有過的龍子爭鬥,而那妖煞遲遲未除,才惹怒了天神,故以懲罰我元熙子民以示警醒。還望皇上聖明,將那妖煞即刻處斬,以那妖煞之血祭天,這災情疫情便自會不日而解。”


    墨宸峻捏緊拳,“一派胡言!”


    那臣子連忙跪倒在地,“皇上聖明,微臣確確是一片忠心,不敢有半句虛言……”


    墨宸峻還不等再開口,忽見辛丞相也站了出來,“老臣以為,此言有理。皇上沒聽到民間四起的流言嗎?”


    “狐媚女,勾人魂,勾的龍子不守魂。天將雨,地將焚,冷心妖麵禍乾坤。”


    辛晟字字清晰的念道,隨即便是一幹人等齊齊下跪,“叩請皇上明鑒,此等妖女不除,我元熙天下難安!”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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