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積不如他們昭陽宮寢殿大,畢竟是跨院,但東西共三間,卻也間間寬闊奢華。


    府裏沒有女主人,應該所有物件擺設都出於畢尚雲自己之手。


    但博古架上的玉雕,簾櫳下的青花,器具上的描金,屋裏掛著的絲幔,包括床上鋪著的錦褥,看上去卻透著雅致清幽的氣息。


    甚至屋裏還散發著淡淡龍涎香。


    她環視一圈,最後打開他靠在牆下的衣櫥,從中拿出幾件衣裳仔細辯認上麵的繡紋。


    看完一件再看一件,到後來那動作竟越發快速起來。


    “有什麽發現?”蕭淮走過來。


    “你看這上麵的絲線顏色,”她舉給他看,“跟上次你削下來的袍角上的絲線一模一樣!”


    她用藏在發髻上的繡發針將絲線挑出來給他看,來之前就想到了這層,所以是有準備的。


    蕭淮凝眉看著這線,再翻翻她拿出來的其餘幾件衣裳,雖然絲線顏色各有不同,但是摸起來質地卻是一樣的。


    畢尚雲自然想不到竟然會在這樣的細節處露出他的破綻,所以當日在擒拿戚九的時候並沒有想到加以提防。


    他沉著地道:“霍究在找機關,咱們再找找看有沒有別的發現。”


    沈羲點頭,這裏先將衣裳原封不動地放迴去,使之盡量看起來與之前一樣,然後再瞄準一旁的抽屜,打開翻看起來。


    抽屜裏並沒有很多物事,隻有幾瓶藥膏,打開聞一聞,充滿著濃濃的冰片的氣息,或者他日常身上會有些疼痛。


    這邊廂看過,正準備再往東邊幾個鬥櫃看看,霍究那邊便就傳出暗號。


    “行了。”他以氣音暗示,然後揭開牆上一幅歲寒三友圖,伸手按了下機關。


    沈羲看到這幅歲寒三友圖,卻是驀然間愣住了!以至於旁邊暗門開啟她都沒曾發覺。


    “有什麽問題?”蕭淮察覺道。


    她雙唇微翕,指著牆上:“這幅畫,是我畫的”


    “”


    張盈死後五十一年,張家也覆滅了十三年,她居然會在新朝太傅的牆上看到她前世的親筆!


    “怎麽迴事?”霍究問。


    沈羲看了眼他,咽了口唾液。


    “太傅去了宮裏,你尋他老人家做什麽?”門外這時候忽然傳來了說話聲。


    蕭淮看了眼窗口,一把牽住沈羲往密室裏走:“先進去再說!”


    霍究與侍衛們也俱都走了進來。


    眼前是無邊黑暗,沈羲一顆心也在這幽黑裏浮沉。


    三顆夜明珠被蕭淮與霍究他們托起,光亮逐漸散布開來。


    “剛才那畫是怎麽迴事?”霍究道。


    沈羲看了眼蕭淮,蕭淮沉吟片刻,說道:“你直說吧。”


    到了這會兒,沒有必要再因為某些事而造成誤會。


    沈羲看了眼霍究,便就說道:“那畫是五十多前朝燕京張家的小姐畫的。


    “張府就在成親王府的隔壁你們應該知道,而剛才我看到外麵庭院也是照的赫連族風格修建,我想,我或者能大約猜到畢尚雲是什麽人了!”


    “什麽人?”霍究眯了眼。


    蕭淮則示意侍衛們分散去門下守著。


    “也許是成親王的兒子。”她繃緊著心口說道。


    赫連貴族都生得好,畢竟幾百年的優勝劣汰下來,最後留下的家族都弱不到哪裏去。又何況祈家?


    成親王是個富貴閑人,留在京師掌著宗人府,家裏妻妾不少,在外風流簡直不是什麽聳人聽聞的事。


    沈羲自然是沒有親見過,也沒有聽說過,她隻認識王府裏的那幾個,而且兩位側妃相對而言還挺和氣的,因為成王妃嫡子女三人,地位穩固,她們實在沒法兒爭。


    至於侍妾,連生育子嗣的權力都沒有,就更加沒有資格出來興風作浪了。


    “但是有一年,成親王府來了個遠親,當時我們年紀小,家裏人也不會在我們麵前議論這些事。


    “我隻記得是對姨甥,那孩子大約跟我差不多大,但是剛來的時候很矮小,也沒有什麽話可說,我們幾個在一處說笑的時候,他就遠遠地站著。


    “我問過王府郡主他的來曆,郡主隻是淡淡地說是老太妃的遠親。我當時也就信了,可是如今想起來,那孩子的來曆竟沒有這麽簡單。”


    她直接把張盈替換成了“我”,霍究眼裏除去閃過一絲驚異之外,也沒有特別震驚。


    想來連畢尚雲都懷疑起她是張盈,跟在賀蘭諄身邊這麽久,還有他的一些作為,他的確也猜出一些了。


    “你懷疑他是成親王外麵生的孩子?”蕭淮問。


    “那能有別的解釋嗎?”


    沈羲道:“後來那姨甥倆就在王府住了下來,大約幾個月後,聽說那女人因水土不服而病故了。


    “那孩子我後來很長時間我都沒有見到,但是他卻仍然是住在王府的,而且後來我再見到他的時候,他還已經長高長大了很多。”


    蕭淮與霍究對視著,再問道:“你再見到他又是什麽時候?”


    “是十歲。”她清晰地說道,“因為那幅畫就是我十歲生日不久後畫的。


    “生日那天成親王妃在張家拉著我說話,問我在做什麽,我說正在畫畫,王妃就笑道,正好她老母親也快過壽了,問我能不能幫她畫幅畫?


    “王妃若真要請人畫畫給她母親,完全可以讓我父親畫,但她沒有,因此也隻不過是表示一番喜愛之情罷了。


    “沒幾日我就把畫送到了王府,那日正飄雪我從來沒有畫過歲寒三友這樣的畫,所以我記得非常清楚!


    “我拿著畫到了王府,在王妃殿裏與郡主們說說笑笑,然後我們就去了園子裏賞梅。


    “等我們自園子裏迴來,卻發現王妃正在發怒,一個男孩被按扒在雪地裏,而我畫的那幅圖,則缺了一角被王妃執在手上!


    “原來雪地裏跪著的少年把王妃準備送去給老太太賀壽的畫給弄破了,王妃盛怒,要將他毒打一頓!


    “我見那少年有些麵熟,想起來是之前他們家那位遠親。當時也想過那話,好好的,怎麽會被他弄破呢?


    “就趕忙過去求情,說完全可以再畫一幅。


    “王妃沒料到我會來,那神色我現在還記得,像是有些難堪,又像是有些慚愧。


    “最後隻笑著說了一句,難為盈姐兒了,隻是這本是給老人家賀壽的東西,不是別的,弄損了意頭不好。


    “不過竟然你來給他求情,那盈姐兒的麵子當然是要給的。


    “說完之後她就傳人自一旁薰爐裏取來燒紅的火鉗,在那少年身上烙了一印,說是讓他長長記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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