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有什麽好奇怪的,他不止會燒火烤芋頭,揉麵燉湯什麽都會!”


    蕭淮有些晦氣地伸直他的大長腿。


    說到這裏他未免又有些怨念,霍究八歲被燕王帶迴衛家,從此與他還有賀蘭諄日日廝混一處。


    賀蘭諄彬彬有禮整潔幹淨,而霍究雖然沒讀過多少書,但是心思敏捷悟性甚好,到了衛家沒半年功夫,便把衛家當家廚子的手藝學會了五六成。


    於是母親數落起他的時候,除去怪他不如賀蘭諄那麽懂事之外,又添上了不似霍究好學這一條。


    如今他才知道,賀蘭諄哪裏是什麽懂事的小孩子?根本就是個身經百戰的二十好幾的老狐狸!


    霍究呢?在遇到燕王之前,他雖然並沒有什麽顯赫的身世,或者有什麽養尊處優的成長環境,但是他經曆的事情多,看到的人間險惡多,早已練就靈巧多變的心思。


    那會兒的蕭淮性格猶如一張白紙,正享受著他安穩優越又無憂無慮的童年,怎麽比得過他們?!


    “居然還會烹飪?”沈羲意外。然後又輕輕一睨他:“王妃說的是啊,你怎麽不學學人家呢?”


    蕭淮更加怨念:“緩緩,你變了。”


    變得跟他母親一樣喜歡欺負他了。


    柳夢蘭的廚房已經架柴燒起了火。


    沈嫣與霍究並排坐在火塘旁邊,雞蛋大小的芋頭被霍究拿火鉗夾著一個個排在炭火裏,飽滿得像一排正吞食的小豬。


    當然,沈嫣也沒有見過真的豬,但是她桌麵上卻擺著個小豬吃食的瓷器,那還是很小時候沈崇光上街給她帶迴來的玩意兒。


    說起來比較起偏執的紀氏,沈崇光反倒不那麽重男輕女。


    在他與紀氏的關係徹底破裂之前,他其實眼裏還是有她這個女兒的。


    “等這塘柴燒完,就熟了。”


    霍究聲音仍然沒什麽溫度,但是執火鉗和添柴的手勢又那麽仔細。


    王府裏幾個男人穿著都很講究,衣料質地是其次,主要是這一絲不苟的認真氣質。


    他今日也不過穿了身簡單的天青色錦衫,腰間懸著塊狐形碧玉,頭頂一隻做工精良的攢珠金冠。


    這身行頭配上他挺拔的坐姿,整個人一點也不好接近的感覺就出來了。


    但是既然不好接近,沈嫣剛才就該拒絕他的提議才是,可她卻還是來了。


    因為從來沒有想像過他居然會烤芋頭


    這種感覺,大概就像是聽到燕王會卷起褲管下地耕田帶給人的反差差不多吧?


    總而言之,值得來看看的。


    霍究盯著火光沉默,沒片刻察覺她在看他,便扭了頭過來。


    火光照亮他半邊臉,令他挺直的鼻梁看起來更加挺直,然而他的話還是不鹹不淡地:“渴嗎?”


    她搖搖頭。


    “烤火得多喝水。”霍究順手遞給她一杯茶。然後彎腰丟了根柴進火堆。


    他的手指修長,骨節也不粗,略有些小疤痕,實在無傷大雅。


    沈嫣覺得對他的關注有點多,於是扭頭打量起這廚房來。


    霍究撐膝望著她後腦勺,目光落在她發間一簇素絹花上,眉頭一凝說道:“你在服喪?”


    沈嫣收迴目光,點了點頭。


    霍究略想,看了眼她之後又恢複肅冷。


    其實並沒有人要求沈嫣一定要給紀氏服喪,她已經被休,作為沈家子女,她可以不服。


    但是想到她最終落個這樣的結局,終歸是圖個心安吧。


    “嫣姑娘,羲姑娘說該走了。”


    這時候侍衛又過來傳話。


    霍究拂拂衣擺站起來:“走吧。”


    沈嫣指著火塘:“那芋頭呢?”


    霍究笑道:“你還真吃啊?”


    沈嫣略窘,花了這麽久功夫烤的,難道不是拿來吃嗎?


    霍究看到她這窘態,不由道:“有什麽好舍不得的?哥哥會做的東西多得很,不差倆芋頭!”


    沈嫣清著嗓子,跟著他出了來。


    沈羲他們已全立在院中。


    晏綏和柳夢蘭也整裝出來了,晏綏去往小書院後,柳夢蘭也會隨沈羲迴沈家。


    見他們倆一前一後走來,沈羲遂笑道:“芋頭好吃嗎?”


    沈嫣又窘。


    霍究看了眼她,翻身上了馬。


    這裏又先轉陣去小書院,安頓等事不肖多說。


    隨後賀蘭諄留下來,霍究這裏看看天色不早,則暫且打消了去查鐵鷹宗的念頭,先迴了定獄。


    蕭淮把沈羲姐妹送到栗子胡同書舍,恰巧衙門裏又有緊急軍報傳來,他遂別了沈羲,且迴了王府。


    再說沈若浦這裏入了閣,雖然他事後第一時間已知道來龍去脈,快速反應過來,但沈崇義兄弟卻全然不知道會有這一出。


    這一上晌下來未免手忙腳亂,又兼誠惶誠恐。到了下晌才總算進入狀態,變得從容起來。


    京師自然滿大街地議論的都是這件事。


    沈歆隱隱覺得與昨日在翠湖的事情有關,當即迴府要來問沈羲,誰知道她們姐倆都不在,於是又撲到書舍。


    聽完了來龍去脈,她才又說道:“難怪你們姐夫說昨兒在翠湖出了大事,可他韓頓竟把消息封鎖得這樣好,我們都沒有知曉一點風聲。”


    “他若是連這點手段都沒有,又當什麽首輔?”沈嫣想到韓凝昨日的事情就禁不住皺眉。


    她們原先對韓二小姐的印象都是極好的,哪怕後來因為韓家的屢次無禮,使這份好感也打了些折扣,但卻從沒有想到她內裏會是這個樣子。


    不管怎麽說都好,跑到燕王房裏來,總歸沒有人逼她這麽做!


    沈羲望著沈歆:“你公公如今正在韓頓手下,你想辦法從他那裏套點消息出來,看看韓頓最近有沒有異常的吩咐下來?”


    韓凝這麽個大活人,還有幾十年的未來,倘若不去史家,那韓頓必然得給她個妥善安排。


    而這當中,或許就會有用到禮部的地方。


    沈歆答應著,再說了會兒話才又離去。


    韓凝在床上躺了一夜一日,依舊是一陣陣地泛著惡心,簡直一閉上眼就是史棣伏在她身上那股醜惡之狀!


    但她既不肯摔東西發泄,也不曾拿下人出氣,隻一遍遍地拿指甲摳著手掌心。


    直到摳出一手的血來,驚動了穆氏,她這才勉強恢複了平靜。


    “事已至此,也隻能向前看。”穆氏坐在床下幽幽地道。


    韓凝眼裏驀然就有了恨意:“見我這樣,不知道大嫂有沒有覺得很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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