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觀一層樓是經史典籍,二層樓則是有關修行的各種法門,除卻樓上樓下的書籍風格不同外,樓上樓下學子們的狀態也有所不同。


    上得二樓的學子們匯聚在那些有關於修行基礎講解的書架前,有人皺著眉頭,有人若有所思,有人低頭喃喃細語,有人閉著眼睛不知道在想什麽,總之二層樓彌漫著很濃厚的學習氛圍。


    而在整個二層樓靠牆一個正中間的地方,擺著一個紅木桌,上麵有一個類似於架子一樣的東西,呈長條形,兩端有凹下去的槽痕,看上去像是為了要放一個長條形的東西在上麵而準備的。


    學子們一心都撲在修行典籍上,哪裏還會去在乎牆邊有沒有放著什麽東西,不要說是一個木架子,就算是這時候那裏擺著堆疊成山的寶石,諸生都不會去看上一眼。


    但總有人會發現不同的東西。


    比如南越王家早已是修行者的才子王予懷。


    王予懷本就是修行者,考進太府自然不隻是為了學習那些世俗中的知識,這天涯觀二層樓的修行方麵的典籍才是他真正需要的,至於他一上來為什麽盯著那個牆邊的木架看,當然是因為那個木架要比這些修行典籍要更加吸引人。


    因為正是這個木架上的氣息壓製住了整個二樓所有修行典籍的法意波動,也正是有這個木架的原因,上了二樓的所有人才能不受法意的影響,從而拿起那些典籍閱讀,更重要的是,那包裹整座天涯觀的法陣的陣眼就是這個木架。


    “嗯......天地有法意,是為道也,萬物有感知,是為神念也......”


    寧舒站在書架旁手裏拿著一本《法意與天地論述》漫不經心的讀著,眼神卻看向那個牆邊的木架,當他發現王予懷有些擋視線後,又挪了挪身子,以便有更好的視線去看,去觀察。


    如果他看的沒錯的話,那個木架子上原本放著的長條形物件應該是......一把劍。


    這把劍很強大,比寧舒見過的所有劍都要強大,甚至連謝希孟手中那個像是五彩孔雀一樣的劍都要強,而且這隻是僅憑那個放劍的木架就能看出來,單憑一個沾染了劍意的木架便有能壓製法意,成為法陣陣眼的效果,若是見了本體,很難想象那會是一把什麽樣的劍。


    修劍之人定然極為愛劍,寧舒熾熱的眼光透過手中的書本,透過站在前方的王予懷,直衝那個木架,同時也在尋找那柄本應該放在木架上的劍在哪裏。


    遍尋無果之後,他又把目光放在了牆邊那個木架上,王予懷已經沒有站在原地了,而是找了一個角落盤坐下來,開始修煉,因此寧舒的視線前方再也沒有障礙,他此時就像是一個貪婪的野獸一樣肆無忌憚的看著那裏,準確來說是在看原本放在那個木架上的那把劍。


    寧舒感受著如海一般的浩然正氣,在心中臨摹那把劍的樣子。


    應該是一把很直的劍......


    應該是一把各種規格都符合鑄劍要求的一把劍......


    尺寸大小分毫不差。


    純正無比,邪魔不侵。


    他的手有些興奮,如果那把劍此時在那裏放著的話,他一定會上去拿下來舞上一套劍法,可即便不在,他也生出一種想要將這個木架子帶走的想法,想到這,寧舒搖了搖頭,先生此前特意叮囑過,這樓中的書籍不可往外帶,更別說是這鎮壓法陣的陣眼,他可不想變成湖裏的魚。


    寧舒用手指撫摸著腰間的長劍,默默的想著以後找機會一定要看一看這把劍的本尊,至於偷竊之事,不對,拿迴去觀摩之事不可再想,今後常來這樓裏領悟劍意即可,對於這個好學的念頭,他不禁滿意的點了點頭。


    看著這些同窗們讀書的場麵,寧舒將手中的《法意與天地論述》合起來塞迴書架上原本的地方,開始尋找有關元神修行的法門。


    寧舒走過那些盤坐在地上眉頭緊皺的學子們,心中不免一陣感慨,想當初自己在離恨小樓裏時也像他們這樣麵對著未知的天地十分向往。


    諸生都是來自各地的青年才俊,在世俗的學習中已然取得了應有的成就,麵對那個玄妙的修行界,怎麽能不看看裏麵不一樣的風景,更何況,這片風景就在眼前,如果這都不看的話,那和浪費糧食有什麽區別。


    對於那些麵露難色的學子們,寧舒很是感同身受,想當初自己硬生生在湖邊盤坐了七日,甚至想出了醉酒的方法,最終才在劍,人,法意之間找到了一種平衡,這才踏上修行之路,在此之前,他看那些修行法門也是如同他們一樣根本看不懂,更別說是要從中領悟一些什麽。


    ......


    ......


    從中午時分諸生進樓到日頭西斜已經過去好幾個時辰,縱然是讀書也需要有精力來支撐,隨著不時地肚子饑餓的抗議聲在二層樓響起,學子們撓撓頭,放下手中的書本,三三兩兩的走下樓去,結束了在天涯觀的一天。


    “維騏你今天看了什麽?”大學士的女兒上官雁挽著金維騏的胳膊問道。


    金維騏今天難得的沒有迴洛城去玩,而是認認真真的坐在天涯觀二層樓的椅子上看了一下午手中的書,聽到友人問起,驕傲的準備將今日的收獲分享出去。


    “我給你講啊,我今天看的可認真了,我覺得可能觸摸到修行的門檻了,我今天看了......咦我今天看了什麽來著?等會你讓我想想,可能看的太多忘了......完了我忘了今天看了些啥!”金維騏思考了半天後,表情有些失落,仿佛做了好多事情都徒勞無功的感覺。


    “怎麽會一個字都不記得了呢?”她皺著眉頭道。


    “我好像也忘了,但我看的可認真了,就是想不起來我看了什麽。”上官雁看到金維騏的反應後迴想了一下自己的收獲,才發現自己也忘了那些看過的東西。


    身邊的其餘學子們也都露出了怪異的表情,看起來大家都經曆了同樣的事。


    “野馬也,塵埃也,生物之以息相吹也......”有一個看上去很小的學子喃喃道:“我好像記得這一句。”


    “童瞳你怎麽記得?!”金維騏一臉詫異道:“不能因為你年紀小就記性比我們好吧!”


    這個被金維騏稱作童瞳的學子看上去確實有點小,臉上稚氣未脫,看上去不過十來歲的樣子,但可不要小看了這十來歲不大的年紀,據說是太府先生專門從曲州嶽麓山某個不知名的小學堂發現的小神童,才智遠超尋常年齡段的孩童,更是習得一手好字,在樂科上也是出類拔萃。


    當然他的太府考核成績也匹配了他的才華,除了因為身子沒有發育開來在射禦兩方麵吃了點虧隻拿了兩個乙等外,其餘四科皆是甲等,成功躋身紅榜前十名,最後被分到了丙班。


    寧舒看著那個有些羞澀的小孩子,想起袁有桃告訴過他的信息,心想果然還有比自己小的。


    童瞳聽得金維騏的疑問後撓了撓頭,顯得有些不好意思,說道:“我也不知道,但我在那二層樓看到了一本名叫《逍遙遊》的古本,就翻開看了看,我印象裏是看了一半,但出來後迴想起來隻記得這句話。”


    “你連書名都記得!”一旁同是丙班的學子驚唿,要知道他們不僅不記得看過的內容,連看了多少,書名是什麽也都忘得一幹二淨。


    就在這時,從旁邊傳來一道中氣十足的聲音。


    “他之所以能夠記得自己看了什麽,是因為他原本就有修行的天賦,此番在天涯觀中又接觸到了合適的修行法門,自然不會忘了自己所看到的,至於最後能記下來多少,全看他日後的學習,總之......這般小的年紀就開了感知天地,頗為不易,日後多勤勉一些,可不要荒廢。”


    一個穿著青灰色衣袍,手中還拿著一塊抹布,看上去像是這天涯觀裏打掃書樓衛生的漢子靠著石柱緩聲說道。


    “不要用質疑的眼神看著我,我就是一個被聘到太府打掃衛生,負責監督這天涯觀規矩的,你們這般場景太常見了,每年都有,這孩子隻不過是找到了合適自己的法門,同時又有天賦,並不代表你們就無法修行了,多來看看書,萬一哪天就能修行了是吧。”


    聽著這中年男子說的如此輕鬆,諸生心中卻十分複雜,他們不會因為童瞳比自己有天賦就心生嫉妒,但也對自己的出師不利而感到沮喪。


    “至於為什麽要取一個忘字,意在做學問要忘掉眼前的文字,而將他們存於腦子裏,不要受到那些條條框框墨線的束縛,也別將書本上的知識視作一種死物,而要讓它活在你的思想中,這便是忘的第一層含義。”


    寧舒想起那名先生進樓前說過的話,原來不管是第一層含義或是那個需要自己經曆的第二層含義竟是應在了這裏。


    忘盡天涯。


    好一個忘字。


    諸生的背影站在那寫有忘盡天涯的牌匾下被夕陽照射的透著一種莫名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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