迴到歸墨閣,縱然是不可能一點都不去在意,但已經沒有了當日在相府聽母親道明一切時的那種震痛淒傷。


    我淡淡一笑,告訴自己,沒有什麽是過不去的,也相信,終有一天,自己能夠真正淡然。


    南承曜到歸墨閣的時候,我正在撫箏,小丫鬟在門外通傳,我恰好撥出最後一節音符,於是收手,起身,對著他溫靜的福了一福:“見過殿下。”


    他看著我,剛欲開口,疏影帶著幾個小丫鬟端著茶水點心走了進來,看他的眼神裏雖有怨忿,但更多的,卻是期待,不住的看看他,又看看我,隱隱焦急。


    我心底微微一歎,卻隻是垂下眼眸,一味的安安靜靜坐在一旁,並不想多說什麽。


    隔了許久,終是他先開口:“沒有什麽想要問我的嗎?”


    我淡淡一笑:“殿下希望臣妾問些什麽?”


    他看我的眼眸一點一點轉深,有太多晦暗的情緒一閃而逝,我看不透,也並不想再去分辨。


    他終究是什麽話也沒有再說,我看著他的身影漸漸走遠,唇角,一直帶著極淡極淡的微笑。


    “小姐,三殿下好不容易才迴來,你為什麽不好好和他說說,現在這個樣子,現在這個樣子”疏影急得一副快要哭出來的模樣。


    我淡淡一笑,安撫性的拍了拍她的手:“傻丫頭,到了如今,我說與不說,都沒有什麽太大的分別,不會改變什麽的。三殿下不會因為我的話,就不去娶杜家小姐,也不會因為我什麽都不說,就不承認我是名正言順的三王妃。”


    “可是,可是”她一臉焦急,卻又無法找到合適的話語來表達此刻心中所想,於是一張俏臉憋得通紅。


    “好了疏影,去廚房看看燕窩燉好了沒有,我有些想喝了。”


    我不願意她為了我這樣難受,也不願意她再繼續說下去,於是想要轉換她的注意力,也知道因為這段時間我胃口一直不好,她沒少操心,這樣一說,必然是有用的。


    果然,她胡亂抹了抹眼角的淚,一麵小跑著出去一麵道:“我怕他們做的不合小姐的口味,一早就親自去準備著了,一直用小火煨著,現在應該剛剛好,疏影這就去給小姐端來。”


    我看著她急急跑出去的背影,心底長長一歎。


    我不是不知道她是為了我好,隻是生命中,終究是有太多事情,沒有辦法去強求。


    就像我曾經以為,若耶溪畔的那一片海棠花林,就是我永遠也不用走出的美好一樣。


    就像我曾經以為,我和南承曜之間,或許可以不隻是利益聯姻那樣簡單一樣。


    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


    我曾經以為我可以。


    可是終究是,把一切想得太過單純。


    他說,有什麽是想要問他的。


    可是問什麽呢?又怎麽問?


    問他,為什麽左手承諾右手傷害?


    問他,為什麽在每一次我以為我們之間更進了一步的時候,一抬眼,卻發現麵前有一道更深的鴻溝。


    我不是不知道,他娶杜如吟,除了那肖似的容顏,或許還有其他思量考慮,甚至是,所謂不得已的苦衷。


    可是這些於我,已經不再重要了。


    我能明白,甚至可以嚐試著去理解,卻沒有辦法讓自己毫無芥蒂的接受。


    我甚至不想去聽他的解釋,因為即便這一次我最終諒解了,卻根本不知道他下一步還會怎麽做,而到了那時,我又該如何自處?


    並不是在逃避,隻是真的不想,再一次次的經曆,期望與失望之間,讓我日益不堪負荷的巨大落差。


    並沒有覺得委屈,其實,隻要不再期待,也就無謂傷害。


    那天之後,我和南承曜之間很少再有交集,即便再見麵,說的也隻是一些無關緊要的話語。


    一切似乎又迴到了成婚之初,相敬如賓的生活。


    隻是,多了一個杜如吟。


    南承曜政務繁忙,不能時時在府中陪她,於是這位杜小姐,從入府的第一天起,必然每日到我歸墨閣晨昏問安。


    我覺得很累,對於這樣的關係和相處模式,而在潛意識裏,我也並不認為這位杜小姐如同她所展現給世人的印象一樣單純嬌弱,所以並不想勉強自己去應付她,再讓自己陷入勾心鬥角的爭寵當中。


    所以對於前幾天她的請安,我都讓疏影尋了理由迴了,並沒有見她,可是今天,杜如吟似乎是存了非見我不可的心思。


    “王妃,這都過了一個多時辰了,杜小姐還在外麵站著,怎麽勸都不肯走,說是一直要等到王妃睡醒了呢。”畫意進來咂嘴道,明顯的有些無計可施。


    疏影柳眉一橫,啐道:“她愛站就站唄,做給誰看啊?”


    我看了一眼窗外高照的陽光,也相信杜如吟必然是說到做到,再一徑這樣下去,落在外人眼裏,那隻能是我因為嫉妒刻意的去欺侮她,如若她再如外界傳言那樣身子嬌弱的話,這樣在日頭底下站著,萬一中暑暈了過去,我的罪過便大了。


    心底輕輕一歎,不過隻是想要一份清淨,卻原來也是奢望。


    “請杜小姐到前廳吧。”我起身開口道。


    “小姐,做什麽要理會她?”疏影沒有想到我會這樣吩咐,不滿而憤然的開口道。


    我沒說什麽,隻淡淡道:“你們去就是了。”


    杜如吟不一會便隨著畫意到了前廳,見到我,前行幾步,端端正正的行下禮去:“民女杜如吟見過王妃。”


    我淡淡一笑:“杜小姐快起來吧,就連三殿下都恩許你不用拘這些禮節,我又怎麽受得起你這麽大的禮。”


    她身後服侍的紅衣婢女上前扶起了她,看我的眼神裏帶了些不易察覺的怨恨,而杜如吟,卻是眉目楚楚,謙良開口道:“打攪了王妃清眠,是吟吟的不是,隻是吟吟入府已經第五天了,卻一直沒能正式拜見王妃,總覺得心理不安,這才想要執意等下去的,還請王妃不要見怪。”


    “杜小姐言重了。”我並不想虛與委蛇下去,於是直截了當的開口問道:“不知道杜小姐想要見我,除了問候之外,還有別的什麽事嗎?”


    她輕輕的咬了咬下唇,忽而就麵對著我,重又筆直的跪了下去:“我知道王妃並不喜歡吟吟,也明白王妃的確是應該生氣的,可是吟吟有幾句話,很想要告訴王妃知道,請王妃許了吟吟把它講出來吧。”


    我靜靜的看著她:“你這是做什麽,起來說話。”


    一麵示意前廳侍侯著的丫鬟去扶她。


    她卻並不肯起身,依舊端端正正的跪著,謙卑而柔弱的應道:“請王妃聽吟吟說完了,吟吟再起來。”


    我依舊平靜開口:“你要說什麽起來再說,杜小姐是要我親自過來扶你嗎?”


    她飛快的看了我一眼,然後垂眸輕顫道:“吟吟不敢。”


    一麵說著,一麵任丫鬟扶了起來。


    她看著我,明眸之中含了一層霧氣,微微低著頭,然後開口道:“我不知道王妃會不會相信吟吟所說的,可是吟吟在毓順殿服侍殿下的時候,真的從來就沒有想過會有這樣的結果。”


    我沒有說話,隻是聽著她的聲音繼續傳來


    “那個時候懿陽公主吩咐說,三殿下凡事最為講究,惟恐毓順殿的宮女不稱心,這才讓吟吟盡心服侍的,可是吟吟那時,絕不敢多想其他。後來,有一次皇上到毓順殿探望殿下,吟吟沒來得及避開,我沒有想到公主會突然笑著去跟皇上提讓三殿下收了吟吟做侍妾這件事的,更加沒有想到三殿下會提到側王妃。”


    “杜小姐的意思是,你是被迫接受這道婚旨的,是不是?”我看著她,淡淡一笑。


    杜如吟飛快的抬眸看我,不過片刻,重又斂迴,仙姿玉質一般的麵容也垂得更低了些,她搖了搖頭:“不是,吟吟欣喜若狂,隻是這一切就像做夢一樣,那麽不真實。”


    語畢,她重新抬眸看我,兩行清淚順著如玉秀靨緩緩滑下:“吟吟不比王妃是真正的金枝玉葉,卻偏偏長得尚算有幾分姿色,所以總是有太多的身不由己,從小活得很辛苦,這些,王妃或許並不能理解。但也因此,吟吟有自知之明,之前也從未妄想過有一天能修得這樣的福氣,可以認識懿陽公主和三殿下。”


    “我不敢欺瞞王妃,吟吟的確是傾慕三殿下,從第一眼見他,我就再沒有辦法忘記他,三殿下是那樣出眾的人,大概這世間,沒有哪一個女子會不動心。”她並沒有伸手去拭麵上的淚,依舊楚楚柔弱的看著我,輕聲開口:“我不知道王妃會不會相信我所說的,可是吟吟在毓順殿的那段時間,真的就從來沒有妄想過有一天自己可以有資格成為三殿下的身邊人。”


    我依舊沒有說話,隻是靜靜的看著她。


    而她帶淚對我淒婉一笑:“我知道王妃可能並不會接受我,吟吟今天來,又耽誤王妃時間說了這許多,隻是想要王妃知道,吟吟並不是那種為了攀龍附鳳不擇手段的人,更從未妄想過可以和王妃相提並論去爭寵,以前是這樣,現在是這樣,今後,還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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