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說明她之前的猜測是對的,君王把他們的成果據為己有,將功績載入史冊,供後人頂禮膜拜,他們想要炫耀功績的同時,又不願意國家過於強盛,民眾思想過於活躍,脫離了王權掌控,所以壓製壓製再壓製,就成了如今發展失衡的臥龍國。


    編年史裏也記錄了一些半魔的事,他們的命運更是悲慘,一般是半大孩童,在某一天,某一刻,突然紅眼魔化,長出黑翅,露出獠牙,其形可怖,猶如惡魔降臨人間。


    他們還沒從異變的痛苦中緩過神來,就會被大人們刺傷捆綁,再扭交給護國隊焚滅,沒得商量,不容私情,僥幸逃跑的半魔也多藏身於密林深處,基本不會現於人前。


    如此背景下,在熱鬧的狩獵賽場上,傷到藉無的半魔,是從哪裏來的呢?


    這種由人類覺醒的魔,跟魔域裏的魔像又不太像,想要親眼見見都不可能,隻怪這裏的人思想過於迂腐,接受新事物的能力太低,對半魔的成見頗深,大概除了神明,難容異類。


    看了編年史,她對臥龍國有了全新的認識。


    這個國家等級森嚴、封建腐朽,這裏的君王昏庸無能、殘暴專製,這裏的貴族橫賦暴斂、以權謀私。


    上有神明卻對民間疾苦視而不見,已然是默許的態度,於是實現了層層的剝削和壓迫,禁錮人們的思想,束縛人們的行為,平民永遠掙紮在社會底層,很難有出頭之日,對他們來說,能活著,就是一種幸運。


    白天被沉重的曆史壓得喘不過氣來,夜晚她就會換裝蒙麵瘋跑出去,去打抱不平,去招惹壞人,拇指朝下挑釁他們,再與他們切磋,單方麵的虐打,釋放心中的不滿。


    可那樣還遠遠不夠,她的心裏有一把火,發泄不出去,也熄滅不了,一直在熊熊燃燒,她想改變這個國家,救民於水火。可是該怎麽做?根本無從下手,她的心很大,可惜力量太弱了。


    不論在外麵怎麽野蠻暴力,在藉無麵前,她永遠是乖巧聽話的啞女一枚,仍然要苦逼的練字學字,學習玄學,晦澀難懂的黑皮課本,在少爺的解說下,也變得通俗易懂。


    真是比那個師尊負責多了,她來這裏二個月了,統共就見了七迴老師,沒學到一丁點知識,真是對不起夥食費啊,倒是有了無限自由時光!


    時間過得很快,勇士部的學員們已經圓滿完成曆練迴來了,有兄長監管的藉無,和有霍英鎌陪同上下學的寶樂,很難再有單獨見麵的機會了,過往無憂的歲月一去不複返啊。


    寶樂主動的與福寶參加了這個月的必澄湖問道,抱著也許能遇到藉無的想法,可怕的是,這次論道的另一方竟然是剛剛浴血迴來的勇士們,學術派的東西,他們來湊什麽熱鬧?


    沒有話筒,全靠吼,隔著寬闊的湖麵瞎嚷嚷,像菜市場一樣的雜亂,也不知道他們具體說了什麽,這迴人太多,外圍又都是大高個,寶樂連一點點藍色的湖麵都看不到,唉,果然是來錯了,正準備從小門迴去的時候,她掃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沒有猶豫的追了上去。


    別看那白胡子老者年紀大,搗騰起步子倒是極碎極快的,寶樂牟足了勁在後麵追,才沒有追丟,這是唯一的知情者,不能再錯過了。


    寶樂隻顧著追,倒是沒有在意周圍的環境,待她追進了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才心生忐忑,她明明將整個校園都逛遍了,學校裏什麽時候有這樣的一個地方?


    聳入天際的高塔,不應該隔著數千米就能一眼望到的麽?難道這裏也有禁製,前麵老者已經入了塔,寶樂勾著腰小心的跟了進去。


    塔外豔陽高照,可塔裏卻是黑漆漆的,沒有一絲的光亮,倒是左邊隱約傳來人交談的聲音,寶樂踮起腳尖,小心翼翼的摸索靠近,側耳傾聽。


    “起來吧,我記得之前告訴過你,你弟弟是被半魔魂所傷,即便你這次抓到了半魔,用血引之法,也不能破解魔毒。半魔本無罪,他所化之魂才是世間惡鬼,以殺止殺,終會反噬,這是定數。


    藉無能保留神智到現在,已獨得神明厚待了,待他另一隻眼變為赤紅時,他就已經不是他了,焚滅也是既定的命運,神明自會渡他去安魂鄉、極樂界。”寶樂驚異,這竟然是師尊的聲音,跟他說話的應該就是藉無的兄長。


    “師尊,您是叩天的弟子,你再問問他老人家,一定有辦法的,我弟弟還那麽小,去年也是為了救王子,才會被魔魂所傷,我們真的無法接受這個結果,一定還有辦法的。”藉無的哥哥並沒有放棄。


    “冤有頭債有主,王子擒半魔虐殺取樂,半魔魂自然針對於他,藉無雖護主有功,卻亂了生死因果,若未遇尋藥人,生機即斷。你已經在神像前跪求了這麽久,他若有靈,早就會有指示的,不如好好迴去陪陪你弟弟,讓他心如止水,莫生悲莫生貪,倒是可以再過段平靜的日子。”


    老人蒼涼歎息聲,讓寶樂心有所感,魔的魂體跟魔確實不一樣,記憶中靈媽收集的桀驁魔塊就是魔魂,魂體是沒有神智的,還有極強的攻擊性,也確實能侵染生命體。


    這裏的半魔魂體,卻能針對性複仇,以魂索命,到底還是有些不一樣的。


    沒有誅殺之因,哪裏來的索命之魂?兩族哪怕不能和平共處,也能各自安好,又怎會像現在這樣不死不休。


    “因為魔是惡念所化,你不傷他,他亦會傷你,終會釀成大錯。他們生而為魔,便是原罪。”黑暗中有人在作答。


    “魔亦是生靈,一時生成,未有表達,便被獵殺,他如何不反抗,不過為了生存,為了自保,何錯之有?存在即合理,或許是花樹,或者是螻蟻,由不得誰去選擇,既然被賦予了生命,那就有生存下去的權力,誰也無權剝奪,生命是無罪的!”


    存在於意念中的交流,寶樂完全沒問題,這裏的人對待半魔太過殘忍了,被報複也是罪有應得,當然救人擋災的藉無除外,所以才會留有一線生機?那尋藥人會是她麽?


    “你倒是有一堆的歪理,我且問你,花兒被采摘,樹木被砍伐,螻蟻被碾踩,又有誰遵從過它們的意見?那些天生魔體,一旦心生惡念,就會瘋化成魔,他們將仇視一切,濫殺無辜。為了拯救蒼生而滅魔,除一魔而救萬民,孰輕孰重?”他問。


    “他們覺醒時不過稚兒,貪戀或惡念能有多深?魔也需要自證的過程,而非直接滅殺的結局。我們那裏也有妖魔界,妖魔天性不同,尚且可共存,何況是人魔呢?隻需要製定好規則,約束他們的行為,定能和平相處。


    魔雖天性好鬥,卻也至剛至烈,你也可以渡他們去合適的地方,哪怕讓他們自生自滅也好,萬物同生共存,連天道都許,你為何不許?”寶樂跳過前麵的坑,從容不迫的反擊。


    在她心裏魔域的魔修雖樣貌有些可怕,但也是有智慧有自己文明的種族,不應該因出身而被仇視,誰也不是生來的敵對者。


    “小姑娘,我若渡魔,誰來渡我?”


    “你是異類,卻可高高在上,享受萬民愛戴;魔同是異類,卻被人唾棄,喊打追殺,覺醒時即是死亡日,都是天道的子民,你憑何擅作決定?隻要你心誠,天道必會渡你!”寶樂已經確定了他的身份。


    “天道,不過是玩弄世人於手掌的上神而已,因察覺我有異心,便將我困於此界數十萬年之久,自萬前年封印鬆動,他每百年必會派來食豆者,以魂滅來加固封印,還分什麽正邪善惡?而且我久不管事,人類自會清除異已。”叩天也言明了身份。


    “我佩服你,被封印幾十萬年,還能仇視天道,真是不服管教的典型啊。人類那裏有牢獄之災,總也有出獄之日,像你這樣冥頑不靈的,估計要將牢底坐穿!你恨天道不公,亦如魔族恨你。”寶樂怒火蹭蹭上漲,這哪裏是神明,分明是邪神!


    “天道不容我,針對我,我如何不恨?”叩天也被激怒了。


    “嗬,你可知我的來曆,七萬年前妖魔大戰,天道憐妖護妖,落得一滴淚化成了海鮫,又經幾萬年修煉終得一海妖,而我是海妖的後世,經天火淬煉而生,又經天火曆練成為天火執刑者,受驚天九雷成為七萬年第二個妖王,你覺得天道花如此多的精力,隻是讓我來加固封印麽?”最後一句,讓她心下一空,但氣勢沒變。


    “擾我清夢的原來是天火,真是久違了,水火不相容,他都敢強融,還有何不敢為?”


    “我來這裏查過此界的曆史,那些食命豆的異世之魂,想要靠自己的雙手求生,卻因為迥異的想法與能力,引起王權注意,待榨取完利用價值後,慘被拋棄、迫害。


    你既能助他們成王,也能拉他們下地獄,比你弱小無數倍的人類,在這個以你為天的世界裏,隻能被磋磨對待,承受你對天道的怒火。現在看來,他們一旦身死魂滅,你的封印就加固一層,不知悔改意,天道如何敢放你自由?”神明鬥法,殃及無辜,實在可恨!


    編年史上沒有記載女命豆的生平,她現在大概知道她們為何會短命了,也知道政府為何會那麽積極的安頓她,不是憐惜她是孤女,或是與叩天有緣,僅僅因為她是食豆者,為了牢牢將她控製在王都,活在他們的眼皮底下,這種浮於表麵的平和歲月,也不知會維持多久。


    時間緊迫,她不能再坐以待斃,必須早日拿迴力量,不然一切都是空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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