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衣自是清楚葉芷蘭心中所念,於是便點了點頭離開了此處。翼江之畔,兩人相對無言,葉芷蘭瞥了一眼天上的月亮,微笑道“今日與一月之前的澧陽原,雖然是一個風沙漫天,一個是春江水暖,但唯獨這月光,都是一樣的,對嗎?”


    唐靖思冷淡道“景不過是襯的人心,有心思,即使悲涼蕭條,也是苦中有樂。若是沒有心思,即使良辰美景,也不過鏡花水月。”


    葉芷蘭收起了微笑,眉頭微皺“我不喜歡這個樣子的你。”


    唐靖思自知有些理虧,臉上神情一變,笑道“不談我了,葉姑娘怎麽來我衛國了。”


    葉芷蘭道“我是來幫你的。”


    唐靖思盯著她看了一會兒,道“上次不是已經見識過了嗎?以魔神現在的實力,陰陽配對他的威懾實在有限,你又何必。。。”


    葉芷蘭道“可你去找他,不也正是因為他那天會變得虛弱嗎?說不定,到時候陰陽配便能幫上一些忙呢。。。”


    唐靖思沒有再繼續反駁下去,他心裏也是清楚的,他和葉芷蘭二人最大的相同點,便是執著。任何事情除非自己想通了,否則其他人誰都阻止不了。


    葉芷蘭見他沒有說話,便繼續道“唐公子,我想問你,若是你過些日子無法打敗魔神,那你準備怎麽辦。。”


    唐靖思神情淡漠,眼睛也不知在看向什麽位置,隻讓人覺得他的目光似乎有些渙散“我也不知道。。。”


    葉芷蘭道“上次澧陽原你欠了我一個人情,這一次,我要你答應我一件事。”


    唐靖思目光重新凝聚,看到了葉芷蘭身上,問道“什麽?”


    葉芷蘭道“你得活下來,即使是有十成把握跟魔神玉石俱焚,你也不許如此去做,打敗他的方法有很多種,我不允許你用自己的性命去傻拚。”


    唐靖思眼中光芒閃爍,若有所思道“我盡力。”


    第二日,唐靖思和許曉繼續往南邊去了,不過這一次,卻是還帶上了葉芷蘭和紅衣二人。途中休息的時候,葉芷蘭不禁問道“對了,我記得之前還有個不歪小兄弟一直跟你們在一起的,怎麽這一次不見他人了”


    唐靖思仰頭喝水的動作頓了一下,沒有迴應,甚至都沒有看向葉芷蘭。


    葉芷蘭見狀疑惑的看向了旁邊的許曉,許曉長歎了一口氣,道“葉姑娘,劉兄弟他父親遭人毒手,他前兩日便趕著迴去了。”


    葉芷蘭自知失言,緩緩低下頭,旁邊的紅衣神情有些微恙,卻是沒人察覺到了。


    等他們抵達流蘇城的時候,已經是夜裏的,一行人沒有在其他地方多做逗留,就徑直來到了卯金幫。無論是唐靖思還是許曉,對卯金幫人來說,也都不是第一次見了,作為江湖第一大幫派,裏麵但凡有些地位的人,這點記憶力和眼力見兒還是有的。見到他們的到來,便趕緊上前好言客氣的招待的,並且馬上就有人進後堂去通報劉不歪的二叔了。


    沒過多久,劉不歪的二叔走了出來,客客氣氣的跟唐靖思和許曉打過招唿,而後看向了旁邊的葉芷蘭和紅衣,疑惑的問道“這兩位姑娘是?”


    唐靖思道“她們是我的朋友,也是不歪的朋友,這次來,也是想來跟劉老幫主上一柱香的。”劉二叔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原來如此。”


    幾人祭拜過劉正過後,劉二叔突然神情嚴肅的對唐靖思道“公爵大人,劉某有一事相求。”


    唐靖思道“劉二叔客氣了,您是長輩,公爵這種稱唿,就不要總是掛在嘴邊了,您跟劉大叔一樣,稱我名字或者賢侄就好。”


    劉二叔倒也不客氣,點點頭道“賢侄,不歪最近狀況有些奇怪,我希望你勸勸他。”


    紅衣和葉芷蘭全神貫注的盯著劉二叔,沒有開口,倒是許曉先問道“劉兄弟怎麽啦?!”


    唐靖思道“劉大叔去世,可能對他的打擊比較大吧,這種感覺,我能理解。”


    聽完這話,許曉和葉芷蘭都神情複雜看向了唐靖思,而劉二叔見到這微妙的氣氛,繼續道“自大哥去世之後,不歪拿了大哥生前的斬龍匕首和《十八路月刺》的秘籍,就再也沒有踏出過房門半步,隻是房中偶有空氣震動的聲音傳出,到了夜裏,還有陣陣光芒閃過。我知道他在練功,也知道他為大哥報仇的心思,隻是長此下去,我怕他身體吃不消啊。我一生不曾娶妻,而大哥也就留下了這個一根獨苗,他要是有個閃失,我劉家五代人苦心經營的卯金幫偌大基業可就要斷送了。”


    唐靖思的神情有些猶豫,他不是不想去,而是現在的他,都不能說服自己,又拿什麽去勸劉不歪呢。


    葉芷蘭見狀道“劉二幫主,您介不介意,讓許公子還有我們兩個姑娘家,跟唐公子一起去勸勸他?”


    劉二叔趕忙答應道“當然當然,諸位願意那是最好。”


    走到劉不歪的房門口,裏麵傳來了他習武的聲音,眾人站在外麵麵麵相覷,而後,劉二叔走上前敲響了房門。裏麵一道熟悉又陌生的聲音響起“什麽人?我不是說過了任何事都別來煩我嗎?!”


    之所以說熟悉,是因為大家都聽得出來,這是劉不歪在說話,而陌生,則是由於這說話的語氣,一點不似之前眾人認識的那個嬉皮笑臉的俏少年。


    劉二叔開口道“不歪啊,靖思和許公子來看你了。還有兩個姑娘,她們說也是你朋友。”一陣沉默過後,房門突然打開。劉不歪出現在了眾人的眼前,大家看到他現在的樣子,不禁都吸了一口涼氣。頭發散亂,滿臉的胡茬不說,就連身上的衣服也是破破爛爛,眼前這人與他們熟知的那個樂天的搞事精完全就是兩個樣子。


    見到來人之後,劉不歪難得的居然擠出來一絲勉強的笑容“老大,老許,你們來了。噢?居然還有薑國公主和紅衣服的姑娘。你們居然也有空到我卯金幫來做客嗎?”


    許曉道“劉兄弟,你怎麽變成了這幅模樣?”


    劉不歪自嘲一笑“什麽模樣?以前我不愛習武,老不死的對我寄予厚望,我天天躲他,天天想著怎麽從這無聊的流蘇城裏逃出去。如今我才知道,能力不夠是一件多麽無奈的事情,有仇不能報,想要的無法去爭取。如今我已經想通了,努力習武從來不是因為自己要有多大的野心,而是希望一旦家人或者朋友有什麽事情,我能以一個強者的姿態出現來拉他們一把!”


    許曉被說得無言以對,唐靖思聽完劉不歪的話之後自己更是陷入了深思。


    葉芷蘭剛欲開口,隻見紅衣從她身後走了出來,眾人的目光一下子集中在紅衣身上。劉不歪望著神情有些嚴肅,又有些憤怒的紅衣一路走到自己的身前,不禁問道“你。。你想幹什麽?”


    紅衣就這麽雙眼緊盯著劉不歪,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沒過一會兒,紅衣抬起了右手,一個巴掌打在了劉不歪的臉上。


    在場的眾人都呆住了,劉不歪更是捂著自己的臉龐,眼睛都沒有眨,一臉驚愕的看著紅衣,許久才反應過來,大吼道“你搞什麽鬼!?瘋了嗎?!”


    紅衣絲毫沒有畏懼和道歉的意思,而是氣勢毫不相讓的做了個動作。劉不歪轉頭看向一旁的葉芷蘭,葉芷蘭道“膽小鬼。”


    劉不歪驚訝道“哈?膽小鬼?你說誰呢?”


    葉芷蘭道“我隻是轉述阿紅的話罷了。”


    劉不歪重新把視線移迴到紅衣的身上,氣不打一出來,剛準備開口反駁,卻沒想到紅衣又是一個巴掌打了過來。劉不歪躲閃不及,結結實實的又吃下了。他臉上已經開始出現一根根紅色的指印,紅衣又繼續做手勢。


    葉芷蘭道“找了一些講得那麽好聽的理由!其實都不過隻是你放縱自己意誌消沉,妄自菲薄的借口!你爹看到你如今這幅模樣,他就會感到欣慰嗎?”


    這一下,劉不歪的氣勢頓時蔫了下來,低下頭,暗自在思索些什麽。突然劉不歪抬起頭來,眉宇間的沮喪似乎已經消散了一些,可臉上仍然怒氣衝衝道“有什麽話不能好好說嗎?非得打人這麽野蠻的?!”


    葉芷蘭繼續翻譯道“不打人,你聽不進去,她看女人管教小孩子的時候,都是這麽做的,先打完,再給他們講道理。”


    “什麽?小孩子?!她多大了,成年了嗎?我再過幾天四月初六便二十歲了!叫我小孩子?!”


    葉芷蘭道“紅衣出身於薑國曆二百三十三年,換算成你們衛國的紀年,應該是二百九十七年,也就是與你同一年出生,隻是她是正月初六,剛好比你大上三個月整。”


    劉二叔見到劉不歪又變迴了熟悉的樣子,雖然心裏還有些疙瘩,不過總歸是比前些日子好上太多了,於是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當天夜裏,卯金幫客房的屋頂上,唐靖思手裏拿了一壇酒,躺在瓦片上,望向天空,有人說螢火蟲是逝去親人的思念,也有人說天上的星星便是他們在看著自己。唐靖思自己是知道的,這些都不過隻是說出來哄人的話罷了,但酒意上頭,神情微醺。再加上這些日子以來過度的思念,恍惚間他也想一切要是真的那該多好。


    一道聲影落在他身旁,唐靖思瞥眼一看,那人手裏也拿著一壇酒,道“老大,一個人喝酒多沒意思,我陪你吧!”來者正是劉不歪,說完之後,他便躺在了唐靖思身旁,飲了一口。


    兩刻過後,劉不歪也覺得自己有些暈乎乎的了。


    唐靖思開口問道“劉大叔的死,沒那麽簡單吧,他內外功皆已修習到極致,在修靈的道路上也已經走出了一段距離,據我師父生前所說,劉大叔應當也算是這天下能排上前二十的存在了,我估計他的實力,應該比紅衣弱不了多少,尋常的江湖人,是不可能做到悄無聲息的殺掉他的。”


    劉不歪送到嘴邊的酒壇突然放了下來,目光瞬間凝聚,道“是魔神。”


    唐靖思坐起身來,道“項羽?!他為什麽要殺劉大叔,無仇無怨,更無衝突的理由。”


    劉不歪從身上掏出一張紙條,遞給了唐靖思,唐靖思放下酒壇,把紙條打開,那紙條上,赫然寫著劉不歪的名字。緊接著,劉不歪遞給了唐靖思一柄飛刀“這是在老不死房間的床底下發現的。”


    唐靖思自然認得,這飛刀正是之前催命符事件特有的飛刀。唐靖思繼續問道“還有什麽可疑的地方嗎?”


    劉不歪道“黑氣,魔神身上特有的那種。”


    唐靖思道“這些日子以來,練武練得怎麽樣了?”


    劉不歪道“劉家十八路月刺裏麵道道是真的挺多的。當年練習前六刺還可以說沒怎麽花功夫,而從第七刺開始,裏麵出現以一些奇怪的法門,不似我之前聽說的內功或者外功。而是另一種東西。那裏麵對於速度,力量的詮釋讓我有些茫然。”


    唐靖思心知劉不歪所說的便是接觸到靈的概念了,當下就詳細跟他解釋了一番,聽得劉不歪連連點頭。


    等唐靖思講完之後,天已經接近朦朦亮兒了。劉不歪打了個哈欠之後,卻突然變得嚴肅起來,開口道“老大,我有個問題想要問你。”


    唐靖思道“你問吧。”


    劉不歪道“假如,我是說假如,十幾天之後你打不過魔神怎麽辦?”


    唐靖思沉默了許久,這已經是這兩天第二次麵對這個問題了,他答道“我不知道。。。”


    劉不歪還想再繼續追問,唐靖思卻是從屋頂上一躍而下。落在了地麵上,轉頭看向已經在屋上站起身來的劉不歪,唐靖思冷淡道“天快亮了,我乏了,先去休息了。剛剛我跟你說的修靈的事情,你自己再好好琢磨琢磨吧。”


    不等劉不歪迴話,唐靖思便推開了房門走了進去,隻剩下劉不歪站在屋頂望著望著旁邊的兩個空酒壇,暗自在思索些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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