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清和簽完解約合同,一路步伐輕快走出公司大樓。


    解約是她主動提的,原因是娛樂圈從未有過的先例,她虛假報警占用公共資源,被警方叫過去批評教育後發布了通報,網民們這才發現所謂“宋啟重婚罪”是她的片麵之詞,即便這些熱度趕不上方準的事,但沒過多久話題裏就擠滿了各式各樣的辱罵和嘲諷。


    簽下合同不僅意味著陸清和要賠償大量的違約金,而且所有的資源都要歸還公司,助理,保姆車,而頂著她大名的微博,公司看在宋啟的麵子上,留給了她。


    等車的功夫,陸清和沒忍住打開了手機,果不其然有關她名字的詞條底下,一片烏煙瘴氣,大多是罵她想倒貼宋啟,簡直是癡心妄想得很。


    “什麽熱度都蹭,想紅想瘋了吧。”


    “演技不行人品也不行!”


    “古人說的沒錯!戲子誤國啊!”


    當然放眼望去,底下能看見最多的評論,依舊是那句——陸清和滾出娛樂圈。


    陸清和唇線撇了下,也不知道他們罵得累不累,入行至今,她都看累了。


    如他們所願,公司的解約聲明將在一個小時後發布。


    路過的人認出陸清和,有人拿了手機拍照,陸清和沒攔也沒管,不以為意地站在原地,聽見她們細祟的討論,也隻是抬手遮了遮太陽,沒什麽情緒向不遠處投去一瞥。


    一輛幾乎是急停的車闖入她的視線。


    宋啟下車,關門的力道不輕,暴露了他心底的急切,然後大步走向陸清和。


    陸清和看了眼車標,邁巴赫,看來這人是沒事兒了。


    兩人中間隔著點距離,宋啟聲線冷然:“接下來打算怎麽辦?”


    低吟半許,陸清和給了個答案:“開家咖啡廳吧。”她笑望著宋啟,絲毫沒有該有的難過,甚至戲謔:“到時候開業了,宋總記得賞光啊。”


    撥通那個報警電話開始,陸清和便知道,她在娛樂圈的日子到頭了。


    可當時那種情況,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辦法,如此仙人跳的陷阱任誰都能看出來,而對方在濱城報警,陸清和不得不搶先一步拿到宋啟家的監控,沒有人能比警方的行動更快更直接。


    監控公布後,宋啟得以清白。


    而陸清和的事業毀於一旦。


    宋啟注視著她,眸光深不可測映著陸清和的無所謂,眉頭皺了下,取而代之的是少見的複雜,若隱若現的堅定感在其中分明可見。


    最能知道宋啟這表情代表了什麽,陸清和擺擺手,她笑的粲然,眉眼如蘊光華:“反正資源也是你給的,我玩兒也玩夠了,就當”


    “跟我結婚。”宋啟忽然說。


    陸清和怔愣,迴過神後轉身就走:“神經病吧你。”


    最後一個音節還未落地,陸清和被宋啟拽迴來,她不得不重新看向這張嚴肅到有些森寒的臉,陸清和有些不耐煩:“我就當你沒說過。”


    “陸清和。”宋啟叫她,語氣端的比以往都認真:“你以為我為什麽要開娛樂公司?”他說話時,視線緊盯著陸清和。


    陸清和的眼神倏然間冷淡,態度正經:“宋啟,婚姻不是玩笑。”


    “沒開玩笑。”宋啟否定的很快,幾乎沒有給陸清和考慮的時間,“我喜歡你,所以想和你結婚。”


    這表白來的過於突兀,在陸清和尚未想好下一句該說什麽的時候,宋啟放開她,忽而抬步走向十米開外的一輛suv,沒經人同意直接拉開駕駛座的車門。


    正在偷拍的狗仔,舉著相機被宋啟那張涼薄的臉驚了下,接著他聽見宋啟問:“哪家媒體?”


    狗仔支吾了下:“娛樂小小小新。”


    宋啟皺了下眉,是個沒說聽過的小媒體,但差不多也夠用,他把人從駕駛座上拎起來,身高與他差一大截的狗仔幾乎是一路小跑跟過去。


    宋啟把狗仔拎到陸清和跟前,冷聲道:“拍好了。”


    比狗仔舉起相機更快的動作是,宋啟牽起陸清和的一隻手,舉到鏡頭前神情肅穆:“是我追的陸清和,是我自作多情想跟她結婚,如果你們再敢亂寫造謠,我見一家,告一家,告到她滿意為止!”


    陸清和被這不按常理出牌的人驚住,她連忙打發了狗仔,想把宋啟拖走,宋啟不放過她:“你先答應嫁給我。”


    這中二病犯起來實在難纏,陸清和索性放手,扭頭就走,徒留宋啟跟狗仔兩人站在原地。


    走出幾塊地磚的距離,陸清和轉身,聲音不大:“我一個人怎麽領證啊?”


    聞言,宋啟的臉上揚起一個偌大的笑意,抬了步子跟上她。


    狗仔在一旁看呆了眼。


    半個小時後,陸清和的解約聲明按時發布,同一時間,賬號【娛樂小新】發布微博,配文配圖都很直白簡單,受到衝擊的網友首先是質疑,龐雜的猜測和讕言充斥了網絡。


    在一片混亂聲中,宋啟長期不用的私人賬號忽然發博,配圖是隻有兩人姓名的結婚證。


    配的字同樣不多。


    【經年妄想,我的一片癡心陸清和】


    到了預約離婚的日子,宋如文在民政局等了許久沒等到顧慎,反而等來了陳北然的電話,他在那頭的聲音一貫的平靜自持:“顧慎出了車禍,情況很緊急。”


    接下來的話宋如文根本聽不進去,立刻起身趕往醫院。


    她趕到醫院時,看見穿著病號服的陳北然守在門口,沒作細想推開門進去,病房內,顧慎的胳膊剛打上石膏,躺在床上正在打電話,說了一半看見門口的人,錯愕間沒了聲音。


    一瞬間的事,顧慎匆匆掛掉電話,下了床走向還處在恐慌中的宋如文,想要觸碰的手又急忙收迴:“你怎麽來了?”


    知道自己被欺騙,宋如文耐不住心裏的關切,看向他的胳膊:“怎麽弄的?”


    “開車的時候走神,別了一下。”


    “是你讓他們騙我的?”


    “我讓他們別告訴你。”顧慎抿唇,言辭懇切:“不想讓你擔心。”


    宋如文低眉,看見他被吊起來的那隻胳膊,顧慎伸手撓了下後腦勺,碰到頭上的傷口,輕聲“嘶”了下,宋如文趕忙將他扶到床邊,卻被顧慎抓住手,緊緊不放。


    顧慎抬頭,衝她笑了下:“這才是騙你的。”


    宋如文不理他。


    顧慎用腳勾了把椅子,讓她坐下,開門見山:“跟我說說為什麽?”


    宋如文神情微動:“什麽為什麽?”


    “我今天開車的時候在想,是不是我哪裏做的不好讓你傷心了,撞上了一輛逆行的貨車,好不容易才撿迴一條命。”顧慎將宋如文跑亂的發絲捋順,歎了聲才說:“所以你得讓我死個明白。”


    舔了下唇,許久沒有人說話。


    宋如文眼底慢慢蓄起水光,顧慎的模樣碎在裏頭,將他的心一並看碎,顧慎的聲音溫順和煦:“如文,我是你丈夫,你受的委屈都可以告訴我,天塌下來我給你頂著。”


    “不是,”宋如文終於說話,她用手背抹了下臉:“不是委屈。”


    顧慎捏住她的下巴,將她的臉掰正,神情嚴峻:“到底怎麽迴事兒?”


    “我在國外訪學的時候,研究做的不太好。”宋如文吸了下鼻子,她定定看著顧慎,接著道:“被說是靠你的關係拿到的名額,然後項目也被搶走,我就申請了提前迴國。”


    於是顧慎明白,她真正的心結所在。


    在那些無助的昏暗日子裏,宋如文百思不得其解,也許是自卑感過重的負擔,讓她的自卑情結輕易地占據了理智的意識,加入方準的研究組,剛開始的目的確實如她所說,直到後來,她偶然間發現方準的違法行為,所以在他出事的第一時間沒有說話,收集完所有證據才揭發了他。


    靜聲聽完宋如文的全部講述,顧慎又氣又心疼,他問:“這件事,為什麽不告訴我?”


    宋如文沒有說話,顧慎差不多也明白,兩人剛開始交往李秋琴就因為宋如文的家境反對過,無論平時顧慎怎麽護著她,到底是自己心裏那道坎過不去。


    她已經足夠優秀,隻是被禁錮於世俗的偏見。


    “宋如文你看好了。”顧慎指了指自己,舉起受傷胳膊的樣子有些滑稽:“記住這張臉。”


    “我叫顧慎,今年三十歲,也是你領了證的合法丈夫,以後再遇到什麽不開心的事情,來找我。”說完,他偏頭對上宋如文的視線,確認般地問:“記住了嗎?”


    “嗯。”宋如文點點頭,眼角的淚水跟著滑落,被顧慎用手拭去,自嘲道:“要不是快死了,是不是還哄不好你?”


    宋如文搖搖頭,雙眸清澈發亮,實質上發完那句話她就後悔了,顧慎對她的愛從來就不是輕而易舉。


    她望著顧慎,表情一本正經:“你要是死了,我就讓你的孩子跟別人姓。”


    時間被思維封印,周圍事物定格的刹那,顧慎後知後覺,上下來迴打量她幾圈,隔了半分才找迴自己的聲音:“你之前不舒服是因為”


    宋如文點頭,算是承認。


    情緒的激動拉扯了腦後的傷後,一陣刺目的眩暈蓋過顧慎的喜悅,他低頭扶著腦袋緩了許久,抬頭看向宋如文時,眼神還是迷蒙的:“知道搶你項目的人是誰嗎?”


    話題轉換的快,宋如文先是一愣,然後才說:“差不多。”


    顧慎一咬牙,身體虛脫語氣十分硬氣:“等老公好了,替你收拾他們。”


    “就這樣你能收拾誰啊?”顧意站在門口,看見顧慎沒什麽大事,鬆了口氣但沒忍住那股子鄙夷。


    顧意是看見梁辰的報道,才意識到顧慎出了事,給陳北然打了電話知道他沒事,還是放心不下親自過來看看。


    顧慎笑了下,抱著宋如文衝她炫耀:“我要當爸爸了。”


    陳北然和顧意都怔了瞬,倒是陳北然先反應過來:“恭喜了。”


    顧慎一挑眉,不再說話,喜樂都寫在臉上。


    中午的飯菜是陳北然點的,不知是不是故意,給顧慎的那份格外的清淡,想起前些天顧慎的得瑟,顧意挑了自己那份逗他。


    顧慎哼笑了聲,眯起眼:“到時候你也有這麽一天。”


    陳北然在他沒受傷的右手上拍了下:“別胡說八道。”


    “怎麽著?”顧慎不是很服氣,繼續說:“她總得生孩子吧。”


    一句話,幾人同時靜默。


    陳北然的手術安排在兩天後,一切情況要到術後才能知曉,這幾天的避而不談,坐實了顧意心裏的那股慌亂,像帶有倒刺的枯藤,任誰一碰都紮的更深。


    見此情形,顧慎囫圇找了個話題掀了這篇。


    午飯後,宋如文領著顧慎出院,陳北然將顧意送到停車場。


    一路勾著她的手,陳北然能感覺到她的心事重重,他哄她:“一一,別想太多。”


    迴答他的是一句輕快:“生啊。”


    顧意轉眸,停住腳步對陳北然說:“等你好了,我們就結婚生孩子。”


    陽光明淨,同她澄澈的眼神一同流淌進陳北然心裏,溫暖融進血液裏,陳北然的眼睛一同發熱,他躬身,唇瓣落在顧意的額頭上,低聲迴應:“求婚這件事留給我。”


    兩天後,陳北然接受手術。


    這地方他認起來駕輕就熟,沒用醫院的推車,陳北然自己走進去。


    從病房到手術室的這段路上,顧意一直沒有說話,她低垂著眼,也沒在看陳北然,不知道在想什麽。


    到手術室門口,不能再送。


    陳北然輕晃了下顧意的手,嘴角噙著安慰的笑意:“別怕。”仍然是與過去相同的低哄。


    “嗯。”顧意笑了笑,那些情緒被掩藏到角落。


    專門趕過來的齊硯站在陳翰直身邊,從中緩和氣氛:“沒多會兒就出來了。”


    看了眼齊硯,顧意應該是想起了什麽,她叫了聲:“陳北然。”


    “怎麽了?”


    顧意唇角掀起,眼神內的光亮不曾黯淡:“你出國後我還寫了很多幅字,你想看嗎?”


    陳北然深看她一眼,末了迴答:“好。”


    嚴格按照流程更衣消毒,陳北然踏進手術室,老曹正在準備手術用品,他見陳北然麵色有些沉,以為是在擔心,打趣他:“怎麽,信不過我啊。”


    在場的都是熟人,有個護士跟著道:“是啊陳醫生,曹主任醫術高超,不用怕的。”


    “怕啊。”陳北然閉上眼,又看見那雙眼眸。


    從十幾歲開始,他看見過那雙眼睛裏太多東西,隻消一瞥,就這麽上了心,起先陳北然隻當是兩人總待在一起,時間久而久之形成的慣性,到後來才不得不承認,原來是自己忘不掉。


    所以,他是真的怕。


    怕小姑娘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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