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晚遭遇帶著破天神弩而來,卻最終無功而返的寒國騎兵之後,一行人便再也沒有遇上過任何的阻礙,即便路過七北城時,守城將士都知道城門口過去的那四人就是殺了自家城主的兇手,卻沒有絲毫的反應。


    因為夏梁城傳來了消息,不準動這些人。


    相比較死了位城主親戚,寒國大王更在意哲羅期這等世外高人對於自己的態度。


    當年青州三日血色,也不過是那些宗派山門覬覦哲羅期身上的天下道與大日如來咒,倒也沒有損傷到寒國方麵的利益。


    連日來的風餐露宿,早已習慣這種生活的哲羅期師徒自然沒有多大的感覺,但兩個女人卻再也忍受不了自己逐漸髒亂的衣裳和油乎乎的臉頰。


    正是一年之中最炎熱的時候,烈日下,女魔梧桐的脾氣越來越差,最活潑的米雀兒也隻是不斷的低頭喝水,再用珍貴的清水洗臉,除此之外,也沒有了多少聲音。


    青州十二劍依然跟隨著他們,不吃不喝,不眠不休。


    就這樣又走了七日,季蒼雪舔了舔幹裂的嘴唇,指著不遠處那座巨大的城池問道:“老師,這裏應該沒有你的仇人了吧?”


    哲羅期看著那座繁盛無比的大城,說道:“不管有沒有,我們先進去再說。”


    柴桑城。


    世間最為古老的城池之一,與大周皇朝的京都豐鎬城人口相當,但與之相比卻更多了幾分盛景,來往客商無數,寬大的街上人頭攢動,熙熙攘攘,季蒼雪尋了個別致的院子,招唿小二趕快燒洗澡水,又做了滿滿一桌的菜肴,四人這才安頓下來。


    數日披星戴月的趕路,除了因為哲羅期仇人滿天下以外,更多的顧忌卻來自於女魔梧桐。


    哲羅期出自修行聖地雲間海,一身修為出生造化,就算有人想要對他下手,也不得不忌憚雲間海的赫赫威名與他自身的強大實力,總的來說,哲羅期做事坦蕩無比,殺人幹淨利落,所有威脅,都擺在明麵上。


    但女魔梧桐不同,她本就是邪道中人,殺人如麻,不知做了多少滅門絕戶之事,要是被她的仇家知道,此時此刻堂堂女魔真的已經成為了柔弱女子,隻怕到時麵對鋪天蓋地而來的仇家,哲羅期定不會坐視不理。


    但老師此刻已經成了廢人,到時衝在前頭的還是季蒼雪。


    一路小心翼翼,除了青州十二劍以外,也沒有多生事端,四人這才稍稍放鬆了警惕。


    季蒼雪捧著個比腦袋還要大的海碗大口吃著飯菜,這些天啃幹糧喝雨水,日子過得比當初在青樓時候還要苦,真不知道造了什麽孽。


    結束了足足兩個時辰沐浴的女魔梧桐和徒弟米雀兒梳妝打扮,坐下之後,開始緩慢進食。


    客棧裏來往的人們見到梧桐的容貌,不禁暗暗吞了口水,這個娘們,長得好看不說,那屁股,那胸,簡直讓男人挪不開眼睛,如此火辣的身材,梧桐那件清涼的水青色衣裳根本遮擋不住。


    膽子大的食客明目張膽的看,膽子小的偷偷摸摸的看,整間客棧除了季蒼雪和米雀兒在認真吃飯以外,其餘人都在看梧桐。


    客棧門口的陽光忽然被遮住,十二個身負鐵劍的男人魚貫而入,他們年級不同,神色憔悴,尋了三張空桌子坐下,要了清水肉饅頭,大口大口吃著。


    就算是在吃飯的時候,他們的眼睛也死死盯著哲羅期。


    十二人身上滔天的戰意與殺氣在這些天裏已經醞釀成真正的決心,客棧內暗流湧動,這等不妙的感覺,讓周圍食客感到了極大的恐懼,紛紛付錢趕快離開。


    臨走之前,男人們還不忘在梧桐身上狠狠剮上一眼。


    哲羅期端著酒杯美滋滋的喝了口,開始欣賞自己娘子吃飯。


    無論從何種角度來看,女魔梧桐都可堪稱完美,就連吃飯同樣如此,隻是被人這樣盯著吃飯,誰都不會痛快。


    女魔梧桐放下筷子,看著哲羅期說道:“這些天,我的傷勢沒有好轉。”


    “娘子,我已經再三叮囑,不要再試圖做那些無謂的事情。”哲羅期耐心說道,“我的精元修為,隻有蒼雪能夠承受,即便你修煉太上忘情,依然不可以。”


    梧桐哼了一聲,原來自己這些天來暗自運功都在哲羅期的觀察之中,看著逐漸走遠的那些令她作嘔的男人們,寒聲說道:“換做以往,誰敢多看我一眼,我就把他兩個眼珠子都摳下來。”


    “這樣是不對的。”


    哲羅期溫和說道:“也許是修煉太上忘情錄的後遺症,以至於讓你有些殺心過重,但是娘子啊,這個世上除了讓人畏懼和修煉以外,還有很多能夠感受到快樂的事情。”


    “比如?”


    梧桐剛問出這個問題,立刻後悔,以手撐額暗叫白癡。


    果不其然,哲羅期笑意盎然道:“比如,跟我一起生個孩子。”


    季蒼雪吃掉了一大碗米飯,掃幹淨四盤菜之後才心滿意足的放下碗筷,對哲羅期說道:“師父,感情這種東西是強求不來的,人家不喜歡你就算了,再說了,我也不急有個師娘,您要換個人喜歡?”


    “大人說話,小孩子插什麽嘴?”


    哲羅期看了眼自己的徒兒,正準備好好教訓幾句,忽然,青州十二劍中的一人扔掉手中還冒著熱氣的牛肉大包,哄然大笑道:“好一個小孩子別插嘴,哲羅期,你可還記得,當年也對我說過這麽一句話?”


    說話的是個穿著黑布衣裳的中年男人,長相尋常,個子確實極高,因為這麽一句話,他竟然莫名其妙的大笑許久,甚至笑出了眼淚花。


    笑聲中的悲涼之意,讓人聽了都不禁心生同情。


    哲羅期疑惑的望向那個中年男人,搖了搖頭之後說道:“我不記得你,你是誰?”


    中年男人停下了笑聲,充滿仇恨的目光看著哲羅期說道:“您當然不會記得我,當初在荒原之中,您以一己之力殺千萬人,那年我才十二歲,跟著師父應邀而去,我親眼看見師父被您轟殺成血霧,這些......您當然都不會記得了。”


    “我哭求著讓你別殺師父,您就對我說了這麽一句話,您,也不記得了。”


    三十年前,一名拜入名門之下的少年,跟隨自己師父前去見見世麵,卻沒想到經曆了這輩子都無法忘懷的慘烈景象,和不得不報的仇恨。


    中年男人抽出身後鐵劍,低頭說道:“三十年了,我一直以為再也不會有機會能夠替師父報仇雪恨,但終於,終於還是被我等到這個機會了。”


    “哲羅期!”


    中年男人手中那柄鋒利的鐵劍湧現出無限殺機,他怒吼道:“還我師父命來!”


    風餐露宿隱忍多日,青州十二劍為的是把自己修為提至巔峰,為的是一擊必中,為三十年前的血債做出一個交代。


    當年青州十二劍參與對哲羅期的圍殺,世間赫赫有名的十二位劍術大師,被哲羅期殺了九個,剩餘的三人都已垂垂老矣,他們沒有這個中年男人怒吼的嗓門,也沒有這個勇氣,而是大口吃掉手中包子,站了起來。


    一個頭發花白的老叟恭敬的向哲羅期行禮,惶恐說道:“哲先生,我們來報仇了。”


    哲羅期端著酒杯,看向那名老叟仔細迴想之後才記起了這個人,他問道:“為什麽現在才來報仇,你很有可能就會死在這裏。”


    老叟用身上袍子擦拭著手中一柄古色古味的青銅劍,小聲說道:“以往來了,隻是找死而已。”


    “現在?”


    “現在,也許能成功。”老叟那雙渾濁的雙眼此刻露著興奮與精光,“我們這些天跟著您,也在觀察您,可以確定,您現在好像身受重傷。”


    哲羅期搖頭,笑道:“當年我也身受重傷,不也把你們殺得哭爹喊娘?”


    老叟身後一個獨臂老人站了出來,臉色同樣平靜,說道:“總得試試。”


    哲羅期為自己空酒杯斟滿酒,抿了口之後淡淡說道:“徒兒,去。”


    “使喚狗呢?”


    季蒼雪從座位上站了起來,罵罵咧咧的走出客棧,衝裏麵的人喊道:“怎麽著,還想在裏麵打不成,打壞了東西你們這幫窮鬼賠得起嗎?”


    青州十二劍,九人走了出去,剩下三名老者重新迴到了座位上,他們推開窗戶靜靜看著外麵。


    他們是長輩,不可能向季蒼雪出手,而出去的那九人皆被哲羅期殺了師父,此刻去殺哲羅期的徒兒,不違反道義。


    見女魔梧桐有些不解,哲羅期有些開心的說道:“我這徒兒,雖說嘴巴不饒人,但心地善良,為師有難,自然不會坐視不理。”


    女魔梧桐看著街上被青州九劍圍在中間的季蒼雪,冷冷說道:“那又如何,他必死無疑。”


    哲羅期滿是柔情,夾了一筷子菜放入女魔梧桐碟子中說道:“娘子,我知你其實心地不壞,不然也教不出雀兒這種活潑開朗的好姑娘,所以,這樣逞強的話以後不用在我麵前說了。”


    女魔梧桐低頭看了眼碟子裏的菜肴,寒聲說道:“我最討厭吃香菜。”


    客棧外。


    街上行走的商人旅客,販夫走卒見到此等情形,便知道這是傳說中的神仙們要開始打架了,急忙躲進屋子裏,隻是沿街房子的窗戶都被打開了個小口子,無數人探出腦袋往外望去。


    青州九劍沉默看著季蒼雪,九道滔天殺意似乎要衝上雲霄。


    季蒼雪揉了揉依然還有些發疼的胸口,忽然問道:“這事還有沒有商量的餘地?”


    九劍之一暴嗬,身後鐵劍扶搖而上,刺向季蒼雪麵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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