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幾秒鍾時間,整個石洞就像360度無死角的洗車間,毫無間歇地噴湧著滿是白沫的水柱。下層石洞瞬間被大水淹沒,“那個人”的幹屍像半截被雷劈中的黒木漂浮在水麵,順著水渦打旋……


    我連絕望的念想都沒了,眼瞅著地縫對麵的洞壁在水流的衝擊中崩塌,地麵更是劈成數十塊龜甲狀的裂塊,隨著石洞震動,塊塊塌落,唯一能逃出洞的“陰陽兩界陣”早被砸得稀爛。


    當前的場景相當於《西遊記》裏金角大王的紫金葫蘆,收了孫悟空再把蓋子一塞,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月餅扳著石人保持平衡,不停地向我身後揮手,嘴裏重複著同樣一個字。


    雜聲太大,我完全聽不到說了什麽。我仔細看他的嘴型,弄明白了他說的那個字——“洞”。


    這漫天大水哪來的洞?難道月餅說的是“咚”?讓我跳進下層石洞,憋氣尋找能逃出去的縫隙?我又不是異化成人魚的李文傑,沒有魚鰓喘氣,跳下去還不是自尋死路?


    “砰砰!”地麵又塌落了幾塊石頭,我和月餅之間裂開一條三米多的地溝。月餅用石人手中的鐵索纏在腰間保持平衡,騰出手摸出一枚桃木釘,向我身後甩去。


    我順著桃木釘的軌跡一看,終於懂了月餅的意圖。


    洞,是指九獸首湧出的水流,匯聚石潭排出的那個石洞。我粗粗計算石洞直徑,大約一米左右,足夠一個人鑽出。月餅的意思是,既然石洞能排流,也就是連接著地下空間,鑽進那個洞,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問題是,如果這個洞是個死胡同,一旦進去了轉身都困難。且不說石洞隨時都會完全崩塌,很有可能被石頭壓死在裏麵,一旦被水注滿了,活活憋死也就一兩分鍾的事情。


    這是一個“留下必死,鑽洞還有一絲機會”的簡單選擇。我心一橫打定主意,憋死在洞裏也比和“那個人”的幹屍攪在一起來得痛快!萬一將來有考古人員發現這裏,找到一具三頭六臂、亂七八糟的屍體。大卸八塊再檢驗dna,居然是三個人,來個“千年墓驚現三身怪屍,曆史中哪吒真有其人”的重大考古發現,想想就膈應!


    月餅左手指著地溝,右手擺了個投擲的動作。憑著多年的默契,我立刻明白了他要做什麽。地溝三米多寬度,隻要稍微助跑,正常人都能躍過。可是月餅身後沒有助跑的空間,原地跳過幾乎沒有可能,隻能借助外物輔助。


    石洞晃動得更加厲害,肉眼所見之處,滿是龜裂的石縫,眼看就要徹底崩塌。


    月餅撿起一塊石頭對著石人手腕砸去,準備取下鐵索。我的心髒都懸到嗓子眼了,閃身躲著落石:“月餅,你丫趕緊!”


    月餅也是發了狠勁兒,石起落下,石人手腕齊根斷開,鐵索落地。


    “快扔過來!”


    月餅居然還有心思衝我揚眉笑笑,悠著鐵索甩了幾圈,鐵索筆直的飛過地溝,落到我的腳下。


    我拾起鐵索,圍著腰部纏了幾圈,身體後傾,雙腳釘緊地麵:“跳!”


    月餅把鐵索繞過背包的肩帶固定結實,雙膝微彎,騰空躍起。我急忙拽住鐵索迴收,給他增加助力。這個場景驚險異常,乍一看卻有些搞笑,我拽著月餅倒像是扯風箏。


    月餅騰在空中,距離還有一米多時力竭下墜。我握緊鐵索又是一拽,月餅繃腰卷腹,抓住鐵索奮力一躍:“幹得漂亮!”


    “轟!”月餅剛落地,半邊石洞完全崩塌,大小落石砸進水裏,激起層層白浪。


    我本來還對鑽洞有些顧慮,一看這場景也別矯情了,趕緊的吧!


    “月餅,小爺要是在洞裏有什麽不測,做鬼也拉著你喝二鍋頭。”


    “南少俠這文筆,估計能被閻王爺高看一眼,當個文書也不錯,”月餅解開纏住背包的鐵索,“有時候絕路就是生路。相信我,如……”


    我正準備迴句嘴,忽然看到一塊拳頭大小的石頭落了下來,急喊一聲:“躲開!”


    月餅手裏還拿著鐵索,根本沒有做出反應,石頭正中他的頭頂,輕微的骨裂聲分外刺耳!


    月餅的笑容還沒收起,眼神渙散,瞳孔漸漸擴大,喉間“咯咯”幾聲。殷紅的鮮血從額頭淌出,覆蓋了眉毛、眼睛,順著鼻梁、臉頰流到下巴。


    月餅抬手摸了把血跡,舉手看著,肩膀輕輕晃動,雙膝彎曲,向後退了幾步,仰麵摔向地溝。


    我一把抓住月餅胳膊拖到安全區域,順手點了幾個止血穴道。月餅臉色煞白,氣若遊絲,眼皮微微顫動,勉強睜開眼睛,抬手指著石洞:“跑……別管……”


    “吧嗒”,手臂軟踏踏摔落,眼睛慢慢閉合。


    “要跑一起跑!”我搭著月餅胳膊,硬撐著挪到洞口,心裏暗暗叫苦。


    這個直徑一米左右的石洞隻容一個人進出。也就是說,我把月餅送進洞裏也沒有辦法繼續往裏鑽。慌亂間,我瞥見那條鐵索,幾步跑過去拎迴,圍著月餅的胸口繞了幾圈,另一頭繞過腰帶牢牢纏緊固定在腰間,一頭紮進洞裏。


    洞裏一片漆黑,我胡亂摸著可以借力的石縫,扳動身體往裏爬,總算把月餅拖了進來。


    “月餅,堅持住,很快就能出去了。”逼仄的石洞迴蕩著我沉悶的聲音,月餅沒有一點反應,顯然陷入了重度昏迷狀態。


    洞外的水聲更加激蕩,我感覺到小腿濕了,水已經湧進洞裏。想到月餅隨時都會被水淹過,我強繃著腰力,手腳並用往前爬。不知爬了多久,我對空間、時間完全失去了概念,也許隻有幾秒鍾,也許是幾分鍾,石洞依然見不到有光亮的盡頭。一塊突起的石頭紮進胸口,幾乎硌斷肋骨,火辣辣得疼。


    我深吸了口氣,活動著僵硬的手指:“我一定把你帶出去,隻是為了證明你說了‘絕路就是生路’的判斷是正確的!”


    月餅的身體越來越沉,纏在腰間的鐵索似乎有千斤重。腰部好像有無數根鋼針刺來刺去般麻木疼痛,腰椎“咯咯”作響,腿和上半身被拽的幾乎分離。胳膊更是腫脹酸疼,手指漸漸不聽使喚。


    “南曉樓,你不會慫到連個破洞都爬不出去!”我對自己吼了一聲,咬著牙擠出最後一絲力氣,摳住一道縫隙,往前挪了半米。


    “咯噔”,指甲繃斷,手指碰觸石頭像是摸到烙鐵般疼痛,全身更是被碎石劃得稀爛。


    我的意識開始模糊,眼前閃著金星,再沒有一絲力氣,癱在洞裏大口喘氣。洞裏空氣稀薄,每一次唿氣都像吞進一塊石頭重重壓在胸口,沉悶地吐不出來。


    那一瞬間,我似乎感覺到有種很難形容的東西似乎從身體裏慢慢飄出……


    “月餅,對不起。我實在沒力氣了。”


    下一刻,失去意識。


    (深夜,古城,圖書館。我記錄這段經曆的時候,依然心有餘悸。此時月餅正坐在窗台,雙腳搭在窗外發呆,手裏的紙筆不停寫寫畫畫。月光映著他瘦長的影子,冷寂蕭索。


    我抽著煙冒出一個念頭:“如果當時隻有我一個人在石洞裏,會不會還有這麽強烈的求生欲望?”


    各位看官讀到這裏,也許放心了。我和月餅就像影視劇裏開啟主角光環的男一號,總是能逢兇化吉,轉危為安。


    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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