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月餅看完這幾段畫麵,許久沒有說話。如果前兩段帶給我的是震撼悲痛,那麽最後一段,卻讓我惡心憤怒!


    李文傑的模樣比照片裏老了許多,眉目輪廓毫無疑問是同一個人!他這麽做的目的到底是什麽?難道真是為了解除千年前的詛咒?


    顯然不可能!


    畢竟,目睹一個變態殺人魔活生生肢解了一個少女,換誰都不會相信居然是為了這麽荒誕的理由!


    李念念哽咽著:“我的前生,你們了解了麽?”


    我剛想說話,月餅打了個手勢讓我噤聲。我胸口壓得慌,使勁喘著氣平複情緒。此時已是下半夜,寒氣冰冷,像一把刀在肺管攪動,我又是一陣咳嗽。


    “念念,李文傑怎麽死的?”月餅直截了當地問道。


    李念念把燒了一半的犀角收迴坤包:“我十八歲生日那天,爸爸送給我這雙繡花鞋,我穿著大小正合適。爸爸說‘繡花鞋真好看’,我突然記起了前生種種,爸爸笑得很欣慰。他這些年一直生活在對劉美英的愧疚中。因果循環,他撫養了來生的我,為了讓我活下去……”


    我聽得滿肚子氣,這種話居然也有人相信,忍不住打斷她的話:“一個肢解活人的變態說的話你也能信?他是不是你父親更難說!”


    “你怎麽可以這樣說?”李念念瞪大了眼睛,“父親告訴了我一切,在我麵前自殺。我實在不想迴憶那一天發生的事情。”


    月餅輕聲安慰道:“他是個好父親,沒想到他就是李甲轉世。”


    我心說月無華你丫腦子進水了?起碼的判斷力都沒有了?正想再爭論幾句,月餅擺了個“幻”的嘴型,我一下子明白了。


    李文傑出身“幻族”,誘拐劉美英心甘情願赴死,也是使用了幻術。由此推斷,李念念的反應異於常人也是因為中了幻術,包括目睹李文傑自殺。想到這點,我又深想了一層,剛才我們看到李念念跳入河裏,而真正的李念念卻出現在身後,難道也是中了幻術?


    也就是說,李文傑就在我們身邊!


    我的心髒猛跳了幾下,環視著四周,夫子廟早已空無一人。


    “父親很疼我,對我很好。”李念念眼睛空洞洞的完全沒有活人的精氣神,“他囑托我,每個月初的時候,一定要來這裏,用犀角喂養它,消掉它的怨氣,才能徹底消掉生生世世的孽債。”


    我再也聽不下去了!眼前這個美麗的少女,居然是一具被李文傑完全洗腦的傀儡!


    “嗬嗬……”月餅揚揚眉毛,笑了。


    李念念笑得很天真:“我就知道,隻有你們會相信我。父親有一種神奇的能力,他可以看到一些未來。他在臨死前對我說過,將來有一天,你們會來到這裏,也隻有你們,能夠陪我看前生今世。他還說……”


    “你的母親是誰!”月餅突然高聲問道,“如果你是你,那麽我們是誰?我們為什麽可以看到你的前生?我們的前生為什麽看不到?難道我們就是你,你就是我們?或者,我們不是我們,你不是你?所以,我們到底是誰?你到底是誰?”


    “月餅,不要再說了!”


    我知道月餅在做什麽。這種做法極度危險,稍有差池,造成的後果比現在還嚴重!


    李念念嘴角的笑容慢慢收斂,瞳孔忽大忽小,嘴巴張成“o”型,突然“啊”的尖叫,拚命撕扯頭發:“我是誰?我到底是誰?誰是我?”


    “月無華你個混蛋!”我板開李念念雙手,大拇指摁住她的左右風池穴,“她會瘋掉!”


    “她現在這樣,和瘋了有什麽區別?”月餅語氣雖冷,手背卻假裝不經意地擦了擦眼睛,“一個從小就被幻術相信轉生、死亡這些鬼話的人,不用猛藥可治不了。她看過這麽多恐怖的生死,心理承受能力早已非同常人。她一定頂得住!”


    李念念在我懷裏拚命掙紮,力氣大得驚人,我哪顧得上再和月餅爭論,騰出一隻手頂著她的神庭穴,隻盼著能起點作用。


    月餅手掌如刀,對著李念念的大椎輕輕一擊。李念念唿出口氣,靠著我的肩膀昏了過去。


    我摟著她坐在地上,她枕著我的胳膊,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唿吸均勻,麵色漸漸紅潤。我搭著她的脈搏,圓滑有力,雖然不知道醒來會怎樣,但是目前沒有大礙了。


    月餅注視著李念念:“幻術是相當於高深的催眠。李文傑不但催眠了她,還讓她陷入了‘卡珊卓情結’。”


    所謂“卡珊卓情結”,指的是舉杯預測能力的人往往要承受精神上巨大的孤獨。當一個人知道未來發生的一切卻又無法改變無法向別人訴說的時候,沉默、壓抑、痛苦的心情往往會摧毀心智,在一切到來之前先毀滅自己。


    我想到河裏那個怪物,想到經曆的一切,打了個冷戰:“如果咱們不出現,能穿上繡花鞋的李念念會在特定的時候跳入河裏自殺?”


    “你終於明白了。”月餅往秦淮河裏狠狠扔了一塊石頭,“五位純陽陣也好,李念念也好,還是其他的狗屁玩意兒也好,都是為了河裏那個怪物!還記得第一個畫麵發生的事情麽?樹林裏有兩個人說,東西在杜十娘沉江的百寶箱裏!”


    就在這時,平靜的秦淮河冒出無數個細碎的氣泡,濺起一片雪白的水花。


    水花中央,漂出一團頭發,隨著氣泡散布在河麵。慢慢地、慢慢地,頭發越來越多,在河麵鋪蓋成一米大小的圓窩。忽然,頭發叢裏冒出兩隻皺巴巴長著肉蹼的小手,一隻很奇怪的東西扒著亂發,吃力地爬出來。


    它的臉隻有拳頭大小,布滿黑色血絲,鼻梁完全塌陷,眼睛占了半張臉,嘴角幾乎咧到肉團似的耳朵,周身褶皺的白皮長著一層青色絨毛,一根細長的肉條垂在尾部。


    我把李念念護在身後:“嬰兒屍?”


    月餅反手扣著幾枚桃木釘:“魃。”


    “哧!”魃咧嘴叫著,那團頭發突然從河麵騰起,如同數條黑色綢緞向我們卷來。


    “退後!”月餅跳到我身前甩出桃木釘,被頭發半空擊落。


    這一切發生得太快,我還沒來得及反應,頭發已經把月餅雙臂纏得結結實實。又有數團頭發沿著河麵撲上岸,繞過月餅直接撲向我。


    “它的目標是李念念,”月餅後仰身體和頭發團繃著勁兒,“快帶她走,保護她!”


    “那就給它!”我把李念念往前一推,數團頭發把她裹得像個黑蛹,向河裏拖去。


    我順著推力跑到月餅身邊,用這輩子從沒有過的速度摸出軍刀,割斷了纏著月餅的頭發。


    “看你的了!”


    “我懂了!”


    李念念已經被拖進河裏,月餅縱身一躍抱住李念念,借著力又向前一躍,雙手夾著桃木釘,整個人平行在河麵上飛撲至魃的身前,桃木釘插進它的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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