隧道裏麵傳來嘈雜的腳步聲,我和月餅躲到堆積財寶的箱子後麵,順著縫隙向外看去。一群扛著老式土槍、頭紮白布、左腰別刀、右腰掛著火藥葫蘆、身穿黑衣黑褲、腳蹬黑鞋的人走進山坳。


    為首的領頭人五十來歲,肩上扛著那具腐爛女屍。這群人分立領頭人左右。


    領頭人放下女屍,指著金絲楠木“嘰裏呱啦”說了一堆根本聽不懂的話。


    我心說能找到這個地方,還帶著軍火,肯定不是什麽好鳥,還是小心為妙。月餅倒是心大,順手從箱子裏撿了一塊玉佩,悄聲說道:“正經羊脂玉,市麵見不著了。”


    我一時氣結,沒有應話。隻見領頭人弓著腰靠近楠木,小心翼翼的架勢像是在偷地雷。估計是不好意思表現得太慫,走了幾步確定沒有危險,才有模有樣地直起身子走到楠木前,從懷裏掏出一張泛黃的羊皮紙,瞧那架勢是在對照樹身出現的四行字。


    忽然,領頭人雙手舉天高唿一聲,轉身對著部下神色激動地又是一通嘰裏呱啦。部下或捶胸、或高唿,還有兩個人互相挽著胳膊跳起了舞。


    我傻眼了,這麽多金銀財寶不當迴事,看到幾行字倒是高興地像在過大年,難道碰巧趕上了這群人載歌載舞的部落聚會?接下來該生火烤肉喝酒了吧?


    領頭人狂喜過後,才發現樹身釘入的桃木釘,撮唇發出尖銳的唿嘯,部下們“劈裏啪啦”拉起槍栓,戒備地四處巡視。


    “看來是躲不掉了。”月餅攤攤手站了起來。


    我心說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就這麽大點兒地能藏多久?隻好硬著頭皮起身,做好了隨時挨槍子兒的準備。那群人發現我們倆,十多條土槍立刻對準我們。


    那一刻,我有種革命烈士英勇就義前的亂入感,就差喊兩嗓子革命口號了。


    領頭人舉手示意部下少安毋躁,指指楠木,又指指女屍,講了一通話。頭一次被這麽多槍指著,我的耳膜嗡嗡作響,哪還有心思聽他說些什麽。


    月餅摸了摸鼻子:“請說國語!”


    領頭人沒想到月餅冒出這麽一句,呆立片刻,用很生硬的方言問道:“楠木、她,怎麽迴事?”


    貴州方言屬於西南官話的一支,和四川話有些相似,聽起來倒是沒什麽障礙。


    “楠木,我們破了木蠱,”月餅迴答得很簡潔,“她,不知道。”


    領頭人來迴走了幾步,像是在判斷月餅這句話的真假。人命關天,何況是自己的命,我趕緊擺出了“我們是誠實孩子”的表情以示清白。


    領頭人頓住腳:“你們,越南?”


    越南和廣西、雲南接壤,雖說和貴州沒有邊境線,不過這幾年邊境貿易往來發展迅速,西南各省越南人倒是不少。看來領頭人把我們當成越南人了。


    月餅鏗鏘有力:“中國人!”


    我套著近乎:“同胞,自己人。”


    “你們,越……”領頭人說到“越”字故意停頓了一秒鍾,“南?”


    我正要再次強調胸膛裏正經裝著通紅的中國心,月餅卻反問道:“你怎麽知道?”


    我也反應過來了,腦子“轟”地一聲!


    領頭人問的根本不是越南,而是我們的姓!


    “你們真姓月、南?”領頭人嘴唇哆嗦,顯然在克製情緒。


    這些年,我和月餅始終不知道身世,領頭人居然知道我們的姓,難道他知道我們的身世?


    我喘著粗氣:“你從哪裏知道的?”


    領頭人雙腿篩糠似地抖動,“撲通”跪倒:“終……終於找到你們了。”


    他的部下們默不作聲地把火槍放在地上,黑壓壓第跪了一片。


    我和月餅麵麵相覷,這是唱的哪出兒?


    饒是月餅好口才,也結結巴巴不知道該說什麽:“這個……這個……”


    領頭人“咚咚咚”磕了三個響頭方才起身,又麵對部下們說著土話。


    趁這工夫,我低聲問道:“月餅,咱倆是他們部落失散已久的親人?”


    月餅也亂了方寸:“扯淡呢?長得也不像啊!”


    我瞅著這群人的麵部輪廓,濃眉、高鼻、深目,平均身高也就一米七左右,要說和他們是同族,確實太牽強。不過有一點可以確定,革命烈士是當不上了。


    我腦子裏正胡思亂想著,領頭人指著我們提高聲音說了兩句,族人們操起槍向衝過來。


    我琢磨過來了:“月公公,壞事了!搞不好這些人也是守護者,過來的時候發現張明夏死了,從咱們放在帳篷裏的東西知道了身份。這是趕著來報仇雪恨啊!”


    “你碰見生死仇人先下跪磕幾個響頭?”月餅話是這麽說,手裏也沒閑著,摸出幾根桃木釘扣進掌心,“靜觀其變。”


    族人們衝到我們近前,把土槍彼此交叉,架住我們的腿向上一舉。我身子一悠騰空而起,整個坐在土槍搭成的椅子裏。


    領頭人一聲吆喝,兩個族人抬著女屍先行跑了,其餘幾人扛著我們向山坳外走去。


    別說,有點像山區旅遊的竹轎,穿過人骨隧道的時候還挺穩當,不過這會兒哪有心思享受?我瞅著黑洞洞的槍口糾結著千萬別走火,腦補“食人族”種種,越想越心寒。


    月餅倒是舒服地耷拉著腿,半眯著眼:“身未動,心已遠,貴州荔波,讓我們一起走吧。”


    那一刻,我恨不得鋸開月餅腦殼看看裏麵到底是怎麽長的。


    “兩位放心,請到山寨一敘,”領頭人取下掛在腰間的葫蘆灌了一口,酒香撲鼻,透著濃鬱的藥味兒,“山間夜滑,他們抬著,一路方便。”


    我注意到領頭人普通話利索了,古風味兒還挺濃。


    “您貴姓?”月餅給領頭人遞了根煙。


    “我們族沒有姓,隻有名。”領頭人接過煙放在鼻端聞著,“叫我龍都就好。”


    我見這倆人有說有笑,看來沒什麽危險。再說就算是有危險,月餅這麽胸有成竹,我也不能輸陣。


    “龍大爺,”我咽了口吐沫,“這葫蘆裏什麽酒?聞著味兒不錯。”


    龍都晃晃酒葫蘆:“這酒,不能給你喝。山寨裏,好酒、好肉、還有女人。”


    我眼前浮現出一群抱著光屁股娃兒、背著竹簍的黑瘦女人形象,頓時沒了興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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