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別狐參村,我們按照何子銘畫的地圖,向九尾狐藏匿之地進發。臨走時參母送了十來顆小紅果,味道苦澀,吃得舌苔發麻。不過精力體力出奇充沛,一路沒怎麽吃東西也不覺得餓,到了二半夜還神采奕奕睡不著覺,我索性和月餅下象棋賭點小錢熬到天亮。


    如此五天,我已經把下下輩子的收入輸給月餅。埋頭走路時還琢磨頭天晚上最後一盤明明可以反敗為勝,要不是當時月餅故意聊到狐參村裸女讓我心頭大亂,說什麽也中不了丫的馬後炮輸了個幹淨,看來“黃賭不分家”所言不虛。


    “到了!”


    我正胡思亂想著,月餅展開地圖,參照著不遠處一座無名山峰。我心裏升起一股莫名的興奮,遠遠望去,山峰五六百米高,翠綠的鬆樹延伸至山腰,山頂覆蓋著皚皚白雪,騰騰霧氣冒出,聚成大片雲彩。


    月餅把卸了背包,斜靠著樹點了根煙,久久沒有言語。我本來還想看看這座山的風水堪輿,是不是暗合五行八卦,轉念一想到都到了,研究這個有什麽用。難不成是最兇狠的“陰煞血地”還不上去了?


    “南瓜,我覺得有些不對。”月餅摸出枚紅果,手掌一抬,丟進嘴裏嚼著。


    我拿行李當椅子坐著:“咱們什麽時候碰到過對的事?”


    “參母臨走前說過青銅棺材在山頂中央,”月餅揚了揚眉毛,“山頂冒霧氣有兩種可能。這是座活火山,或者山頂有湖。”


    我倒沒覺得這是個問題:“月餅,你丫想多了。管他活火山還是山中湖,咱們……”


    月餅把煙頭向我一彈:“你這幾天輸棋把智商也輸幹淨了?咱們不是鳳凰也不是蛙人,不管是火山還是湖,怎麽下去?”


    我躲過煙頭,細細一想,月餅說的貌似很有道理,我竟然無法反駁。


    “那該怎麽辦?總不能在這裏安營紮寨等九尾狐百年一次的出棺吧?月公公您能扛得住,我可沒這麽長的歲數陪你在這裏變成望狐石。”我把鞋帶調到最舒服的鬆緊度,“月餅,別多想了,走吧!我知道你丫又準備留我殿後自己上山。告訴你一句話,門兒都沒有!”


    “操!我還沒那麽關心你!”月餅紮緊背包吹了個口哨,“九尾狐,他媽的我們來了!”


    我也扯著嗓子喊道:“我們來了!”


    山穀久久迴蕩著我們的聲音,隆隆的轟鳴聲從山頂響起。


    “月餅!”我抓了把雪鎮著過於興奮滾燙的臉,“迴國後想過幹什麽沒?”


    “睡覺。”月餅伸了個懶腰。


    穿過山穀間的枯草地,漸漸接近雪山,地表冒著硫磺酸味的熱氣,枯草帶由黃轉綠,野兔、獐子、山雞隨處可見。潺潺小溪橫貫穀間,魚兒鱗片閃著陽光,啄食水草。


    這座山峰確實是座活火山。


    抓魚、采蘑、撿蛋、生火、燒水,就著最後幾瓶二鍋頭,吃了上山前最後一頓晚飯。也許是都在想明天會發生什麽,我們聊天也沒什麽興致,索性借著酒意睡覺養精蓄銳。


    “月餅,這湖有多深?”我撿了塊石頭沉進湖裏,水花鼓爆沉悶的水聲。越往深處看,越覺得湖水墨綠,森森寒氣撲麵而來,水紋蕩漾著我變形扭曲的臉龐。我心生寒意,向後退著,遠離湖麵。


    月餅蹲在湖邊,伸手探入湖中試了試水溫:“南瓜,你憋氣能憋多長時間?”


    我估摸著算算:“最多三分鍾。”


    月餅把水囊子倒空:“一人五個,身上綁石頭,沉進湖裏大概能堅持半小時。如果第四個水囊子用完了還沒到底,就立刻解開石頭浮上來。”


    “萬一有水怪怎麽辦?”我心裏說不出來的別扭,總覺得會有事情發生。


    月餅摸著鼻子,擠眉弄眼表情很奇怪:“水怪?那隻能自……”


    “噗!”血箭從月餅左肋迸出,一截粗糙的舌頭穿過他的身體,舌尖挑著熱騰騰的肝髒。湖麵濺起巨浪,拍向岸邊,把月餅撲倒在地。浪花褪去,一個巨大的怪物從湖裏探出半米多粗的脖子,腦袋和脖子差不多粗細,頭頂長著兩枚排球大小的肉瘤,細細密密的牙齒含著肝髒,瞪著榴蓮大小的眼睛,歪著頭看了看我,悄無聲息地潛入水中。


    事情發生的太突然,我迴過神的時候,月餅半截身體埋在黏土裏。


    “月餅!”我嘶吼著跑過去,扒拉開泥土,雙手摁住傷口,鮮血從指縫中汩汩湧出。月餅臉上早已沒了血色,嘴角掛著熟悉的笑容,身體漸漸冰冷僵硬。


    我啞著嗓子一遍遍喊著他的名字,手忙腳亂的封著止血穴道,重重擊打著所有能瞬間吊命的脈絡,無濟於事。


    月餅死了!


    我怔了許久,仍然不敢相信,月餅就這麽死了?


    他一定會睜開眼睛:“南瓜,用不著這麽感天動地吧?我隻是睡了一覺。”


    夜幕來臨,白頭山上空的群星璀璨清冷,幾抹薄霧籠著月亮,靜溢的湖麵波光粼粼。我守著月餅,狠命抽著煙,煙頭落了一地。突然,我想到了該怎麽去做!


    入湖,尋找青銅棺材,把月餅屍體放進去複原,再找到九尾狐,實現複活他們五個人的願望!如果碰到那隻怪物,哪怕是豁出命,也要捅它幾刀,大不了一死,再沒心事了!


    打定主意,我把所有水囊倒空,注滿空氣擰緊塞子,扯了數根藤條,把幾塊岩石牢牢綁在身上,擰開放水手電,一步步走進湖中!冰冷的湖水深不見底,我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麽,但是我第一次,心中沒有恐懼!


    “嘩啦……嘩啦……”水麵已經沒到胸口,胸腔承受著水壓,唿吸越來越困難,我深唿一口氣,鑽進湖中。


    借著石頭的重力,我迅速下沉。手電微弱的光線照出類似於灰塵的浮遊生物,棉絮般的絲狀物漂著,突然,我看到光線範圍內閃過一條白影!


    我急忙順著白影照去,光柱映出一張籃球大小腐壞人臉!湖水把那張臉泡得異常腫大,被魚啄食的坑坑窪窪,殘留的肌肉乍起白色肉須,就像從臉中長出無數條蚯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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