樸安泰萬萬沒有想到,被選中守鹽的女仆居然是他的妹妹樸玲秀!


    兄妹重逢,自然多了幾份驚喜激動。想到兄妹能入李家族譜,一輩子有吃有喝,樸安泰也就把沒能娶上女仆的遺憾忘掉了。


    當天晚上,樸玲秀做了頓像樣的晚飯。兄妹倆吃飽喝足,聊著這兩年的事情。樸玲秀在女院栽種花草,說了沒幾句就靜靜聽哥哥講著撈海參的趣聞。樸安泰講的眉飛色舞,不知不覺已到午夜。


    高麗沿襲著中國傳來的禮儀,雖然是兄妹,成年後也不能共處一室。樸安泰抱著被褥在門口搭了個地鋪,過了這麽多年的苦日子,倒也沒覺得臘月的天氣有多冷。


    樸玲秀看來是累了,不多時屋裏傳來輕微的鼾聲,樸安泰卷了卷被子,翻身望著院中央的鹽井。


    管家告訴他,之所以要安排守井人,是因為這口井是有生命的。每個月逢五遇十的日子,守井人要打開井蓋,倒入活雞活魚喂養。年三十的時候,井壁就會長滿鹽殼,守井男女入井把鹽殼鑿出,研磨成細細的鹽粒。這個絕不能外傳的秘密一旦公開,鹽井勢必會被認為是邪物被毀掉。今年的守井男女得了天花,送出府醫治,隻得臨時從府中找老實可靠的男女代替,樸安泰兄妹偏巧被選中。


    新年臨近,天氣越來越冷,兄妹倆按時往井裏扔著雞魚,井壁的鹽殼越來越厚實,兩人不由讚歎著這口井的神奇。


    大年三十,鹽院外麵響了一天的鞭炮,管家帶著鹽丁扛來成捆的麻繩、兩個籮筐、鑿子、錘頭。兄妹倆捆好繩子,望著深不見底的鹽井,心裏多少有些害怕:畢竟這口井靠活物喂養,萬一吃人怎麽辦?


    “下去吧,再出來的時候你們就是李家的人了。”管家微微一笑,“一百多年了,如果這口井真的吃人,李家的鹽從哪裏來的?”


    “哥,我怕。”樸玲秀咬著嘴唇,不敢入井。


    “我一個人入井可以麽?”樸安泰問道。


    管家不耐煩的嗬斥:“必須兩個人,陰陽共濟,才能取鹽!這是李家用了十幾條人命才弄明白的事情!”


    樸安泰一聽這句話,心裏一寒,管家的話外之意是井裏真的有死人!井壁的鹽殼泛著月光,晶瑩透亮,騰騰冒出的霧氣裏麵,樸安泰仿佛看到了無數條人影在井裏上下飄動,隱隱還能聽到“嗚嗚”的哭聲。


    “每年隻有這一天收鹽,”管家背手嘲弄著說道,“你們如果這時候選擇不下去,肯定會死。”


    樸安泰咬了咬牙,坐進了入井的籮筐:“妹妹,咱們下去!哥哥保護你!”樸玲秀點了點頭,跟著哥哥進了籮筐。鹽丁們搖著井軲轆,把載著兄妹倆的籮筐放進了井裏。


    樸安泰搖亮火折子,點起蠟燭,厚厚的鹽殼反射著燭光,四周一片透亮,他這才踏實了許多。兄妹背靠著背,鑿著鹽殼,不時有小籮筐從井口送進來,盛滿了再扯上去。


    如此忙碌了兩根蠟燭的時間,並沒有什麽異常發生,井裏潮濕悶熱,兄妹鑿了三丈多深,早已是滿身大汗。


    “哥,我有些累了。”樸玲秀到底是女人,體力已經吃不消了。


    “妹妹,咱們快要過上好日子了,加把勁!”樸安泰鑿下巴掌大小的鹽殼,心裏越來越高興。


    籮筐空間很小,兄妹倆無法轉身,隻能各忙各的。樸安泰一錘子下去,幾顆鹽粒崩進眼裏,酸澀生疼。他揉著眼睛,眼淚止不住的流。突然,他覺得有股輕微的吸力,扯動著臉皮。他心裏一慌,急忙睜開眼,卻看到幾滴水珠漂在眼前,“簌”的鑽進岩壁。他摸了摸臉,幹幹的根本沒有眼淚!就在這時,蠟燭“劈啪”作響,火苗瞬間爆亮,鹽殼如同一麵鏡子,映出了他的臉,身後的妹妹。


    樸安泰胸口如同被打了一拳!在他身後,一個穿著衣服,長著狐狸頭的怪物,抬著毛茸茸的爪子握著錘頭敲著鹽殼:“哥,我真的好累!”


    “啊!救我出去!你……你別過來!”井裏傳來淒厲的慘叫,在新年的鞭炮聲中分外刺耳,鹽丁們忍不住捂著耳朵……


    “蓋上井蓋吧!”管家抬頭長歎了一口氣,“還有一個時辰就新年了,今年你們可以看到老祖宗。嗬嗬,終於找到了。”


    月光映著管家高大的影子,一隻站立的狐狸影子!


    一年一度的李家新年宴席準時開始了,空氣中彌漫著鞭炮嗆鼻的火藥味,孩子們拎著紅色小燈籠嬉戲打鬧,仆人們捧著各式美味送往大院,熱騰騰的餃子勾著所有人的饞蟲。鞭炮聲越來越響,子時即將到來,管家清了清嗓子喊道:“赴宴過年!”


    仆人們分男女兩席,分坐在大院的角落,院中央的主宴按照輩分身份坐著李府家人,二十四個一人多高的鬆油火把烘得整個院子異常溫暖,絲毫沒有冬天的寒冷。


    主宴正中央的龍頭太師椅空著,不知道誰偷偷說了句“這是李府老祖宗的位置,由現任的族長把老祖宗牌位請過來才可以開宴。”曾經和樸安泰一個屋子的李曉憲前後左右找了半天,沒有發現樸安泰,心想可能是樸安泰守鹽井不力,被偷偷處置了,心裏多少有些幸災樂禍的快意。


    “噤聲!”管家高喊一聲,“恭請老祖宗!”


    院內頓時隻剩下鬆油火把的“劈啵”聲。院外響起“喜歌亂舞”的音樂,整齊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偶爾伴著幾聲蒼老的咳嗽。“吱呀”,院門緩緩推開,幾個壯漢赤裸著上身,冒著熱騰騰的汗氣,抬著一個掛滿黃表紙的小轎進了院。族長恭恭敬敬的跟在轎子左側,時不時掀開轎簾低語幾句。


    李曉憲心裏一怔:難道轎子裏就是李府的創建者李準?可是一個人怎麽能活百年?他隱隱覺得事情有些不妙,偷眼瞄著其他仆人,更是吃驚!仆人們目光遊離,臉上浮現著茫然的表情,身體有節奏的左搖右擺。


    小轎停在院內,又是一陣沉重的咳嗽,聲音幹澀異常,如同破了的風箱“嘶嘶啦啦”漏著氣。族長雙膝跪地,雙手放在額頭,匍匐在地端端正正的行了個禮。


    “免了。”轎內傳出一陣尖細的聲音,完全不像咳嗽聲那麽蒼老。


    族長起身認真的拍打著身上的塵土,在早就準備好的銅盆裏洗了手,鑽進轎子,抱出了一個三歲大的小孩子!


    “老祖宗,今年找到了。”族長把小孩子輕輕放到地上。


    小孩子歎了口氣:“越來越少了,今年居然能湊成一對,天佑我李家。”


    兩人旁若無人的走到龍頭太師椅,族長把小孩子抱上椅子坐定。小孩子環顧四周:“把他們抬上來,解除幻術。還是老規矩,願意的活著,抗拒的死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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