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這次選擇是正確的。”梅伯利公爵站在城堡前,憧憬著美好的未來。


    管家杜德是個六十歲出頭的英國人,優雅的舉止和英國大本鍾般低沉的嗓音更讓梅伯利覺得滿意。隨口問了幾句關於叔叔的死,得到的迴答是死於濕熱病,臨終前全身潰爛。梅伯利假裝沉痛,牢牢記著管家交給他的每一把房屋鑰匙。


    來到叔叔的墓地,豎在墳墓前的的十字架上銘刻兩行字:亨利-梅伯利,1714年-1778年。


    梅伯利匆匆吊唁完畢,忙不迭趕迴城堡。


    “公爵先生,仆人一共十六人,十男六女。老公爵生前喜歡居住在三樓,請問您的選擇是?”杜德恭恭敬敬地問道。


    “那就三樓好了。”梅伯利打了個哈欠,一路車馬勞頓,確實有些累了,“對了,為什麽村子裏的人會這麽少?”


    “公爵先生有所不知,東印度公司把印度豐盛的資源送迴歐洲,以至於無法承受1770年的孟加拉大饑荒,餓死了上千萬人,人口急劇下降,甚至發生了‘人吃人’的慘劇。”杜德低著頭謙恭地迴答。


    “賤民生來就是我們英國人的奴隸。”梅伯利聳了聳肩,傲慢地走進城堡。


    杜德望著梅伯利的背影,緊了緊脖子上的圍巾。


    梅伯利舒適地躺在橡木床上喝著葡萄酒,一想到這張床上曾經躺過叔叔的屍體,心裏有些不舒服:全身潰爛而死,那床單上該不會有膿水吧。明天讓杜德換張床,反正有的是錢。


    葡萄酒喝完,略有醉意的梅伯利隻覺得眼皮像鉛塊一樣沉重,不知不覺睡了過去。


    “公爵,請下樓吃飯。”杜德在樓下低聲喊道。


    梅伯利從睡夢中驚醒,擦了擦額頭的汗,剛才他做了一個噩夢。在夢中,他全身長滿密密麻麻的水泡,黃膿浸透了床單,他想抬起手搖鈴喊管家,卻發現手已經和床單黏在一起,隻能張著嘴發出混沌的“咿呀”聲。房門打開,背著光看不清進來的人是誰,隻聽見那個人說:“這個選擇很正確。”


    杜德又在樓下喊:“公爵先生,今天是奶油熏雞,黑椒牛排,波爾多葡萄酒,準備時間倉促,不能夠按照貴族新居第一餐的規格準備,請您原諒。”


    梅伯利穿著衣服應了一聲,厭惡地看著橡木床:今天就把這張床換掉!


    出了臥室門,杜德仍在樓下不停地喊,讓他有種被催促的感覺:幹脆把杜德也換掉好了!


    正準備訓斥幾句,突然有人從背後捂住了他的嘴!


    “公爵先生,不要說話!”杜德的聲音。


    “杜德,你這麽做根本不像一個管家!”梅伯利怒不可遏,掙脫著吼道。


    “先生,你聽。”杜德眼中透著深深的恐懼。


    梅伯利怔了怔,忽然聽到杜德在樓下喊著:“公爵先生,請下樓吃飯。”


    “你……你是誰?”梅伯利差點暈過去。


    “先生,老公爵並不是死於濕熱病。”杜德從腰間摸出一柄古鏽斑斑的鑰匙,遞到梅伯利手中,“很快,您就會聽到您的聲音了。”


    “杜德,今天的晚餐很豐盛,謝謝你的廚藝。哦,對了,那張橡木床換掉吧。”


    梅伯利聽到自己在樓下說話!


    “鬼?”梅伯利牙齒打著戰,嘴唇不停哆嗦。


    “事情起因於這把鑰匙。”杜德食指放在唇邊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側耳傾聽。


    樓下,杜德和梅伯利交談著,直到“叮叮當當”收拾碗盤的聲音響起,一切才恢複了平靜。


    “他們吃完了,咱們可以下樓了。”杜德點燃一根白蠟燭,周身籠著詭異的白光,宛如守靈人,小牛皮底的鞋子和地毯摩擦,發出“沙沙”的聲音,緩緩向樓下走去,“公爵先生,請不要害怕,緊跟著我。”


    餐桌上擺著奶油熏雞,黑椒牛排,波爾多葡萄酒,根本沒有人動過,手腕粗的蠟燭“忽忽”跳動著黃色的火焰,燭影在食物裏不停地閃動。


    “公爵先生,請您用餐。”杜德就像什麽都沒有發生過,把白色方巾掛在左胳膊上,恭敬地端起葡萄酒瓶。


    “杜……杜德,你覺得我會吃下去嗎?”梅伯利一刻不想在城堡待下去,可是望了望外麵已經黑透的夜晚,又猶豫不決是否該逃走。


    “老公爵最後的遺言,您必須有勇氣吃完這頓晚餐,才可以接管城堡,並得知真相。”杜德往高腳玻璃杯裏傾倒著血一樣黏稠的葡萄酒。


    梅伯利思索了片刻,坐到椅子上,狼吞虎咽吃了起來!


    他做出了選擇!


    他不想再迴到隻剩下虛偽的紳士風度和備受白眼的沒落貴族身份的英國!


    那是比麵對一群惡鬼還可怕的自卑感!


    “現在可以說了嗎?”梅伯利用方帕擦了擦嘴角,其實他根本沒吃出什麽味道。


    杜德鬆了口氣:“老伯爵選擇的人是正確的。您果然有梅伯利家族敢於承擔的勇氣。請您仔細觀察鑰匙。”


    梅伯利把鑰匙擺到桌上,雖然他對鑰匙和鎖沒有什麽研究,但是仍然能看出,與鑰匙搭配的鎖並不是這個年代的產物。鑰匙周身布滿黃綠色的銅鏽,鑰匙反正麵鏤刻著蟒蛇,手藝極其精巧,甚至能看到細微的鱗片分布,兩個蛇頭巧妙地構成了鑰匙柄,蛇信糾纏在一起,正好形成一個橢圓形掛鉤。


    “這是老伯爵留給您的遺物,臨終前老伯爵囑托我,您參透了書房的秘密,就知道鑰匙的用途。”杜德收拾著碗盤,“城堡裏所有的房間都有相應的鑰匙,而這把我確實不知道是幹什麽用的。”


    “那剛才奇怪的聲音是?”梅伯利根本沒心思聽杜德說了些什麽。


    “鬼。”銀質的碗盤在杜德手中發出清脆的碰擊聲,使得他的聲音異常冰冷,“老伯爵選擇這個地方作為城堡修建地的時候,我曾經阻止過他。但是意誌堅強的老伯爵始終堅持,自從城堡建成後,就發生了許多稀奇古怪的事情。”


    “啊!”梅伯利失聲叫道,“那我叔叔的死?”


    杜德僵硬地搖著頭,燭光中他的臉色蒼白,宛如從墳墓中走出的屍體:“住在斑嘎城堡,晚飯後不得出自己的房間,無論外麵發生了什麽,都要保持鎮定。淩晨十二點後不能喝水,不可以點蠟燭,更不能上廁所。隻要做到這幾點,您就可以放心地做城堡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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