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公擅妥協,但卻不擅軟弱。


    自始至終,他老人家的目標都沒有變過。


    唯一的區別隻不過是在軟弱與強硬之間選一個合適的點。


    北京城紫禁城發生的事情,公公知道的並不比楊嗣昌少,甚至知道的更多。並且,早在三個月前,他就已經做好中宮賓天的準備。


    誠然,公公不敢舉兵造反,因為他缺乏大義。萬曆末年的大明,無論是民心還是軍心亦或士心,都不是崇禎末年可比的。


    公公也不允許自已成為挑起帝國內戰的元魁,更不允許帝國的京畿精華地區毀於自已所燃起的戰火之中。


    那麽,公公就必須要有大義。


    而唯一能給予公公大義的,這普天下隻有兩個人。


    一是皇帝,一是皇後。


    在皇帝病重得無法理事,甚至生命隻能靠參湯吊著的時候,皇後就成了公公唯一的寄托。


    後予我大義,我予後堅強的大盾。


    當前局麵看著貴妃娘娘再次迴到了萬曆身邊,但病重的萬曆還能想起給貴妃戴上鳳冠?


    公公前世的曆史已經明明白白的告訴他,貴妃沒能戴上鳳冠。但萬曆又確實留下了冊立貴妃為後的遺詔,可惜,沒有人執行先帝的遺詔。


    這個“沒有人”包括了北京城所有人。


    所以,公公現在必須趁萬曆未駕崩前給貴妃娘娘戴上這頂鳳冠。如此,他才能獲得他想要的大義。


    於公,如此。


    於私,更應該如此。


    原本,關東大演習的進習將有力的提高並保障貴妃的地位,但是,事情似乎有了變化。


    京中傳來的可靠消息表明,朝廷中的一小攝人正在研究如何解除魏公公的兵權。


    禦馬監提督太監劉吉祥在皇後賓天的次日便被司禮監假東宮名義削去了提督一職,同時禦馬監的監督太監也由司禮秉筆梁棟兼任。


    這兩個動作點到了要害,因為皇帝親軍名義上是歸禦馬監提轄。


    也許,在這些陰謀者眼中,隻要罷掉了魏公公的兵權,貴妃娘娘便再無依仗。


    王化貞從八裏鋪帶入京的“隻知有軍部,不知有朝廷”本來性質就很嚴重,但經過有心人的加工之後,已然變成了隻知有軍部,不知有皇帝。


    再加上皇帝親軍大演習期間對關門的封鎖,不止薊遼總督感到疑慮,兵部感到不安,內閣那裏同樣也是困惑重重。


    沈陽的遼東經略楊鎬兩個月前曾上書提起將組織平奴兵馬進行武訓,但那份奏疏中此事並非重點,因而沒有引起朝廷的重視。


    現在兵部最不放心的就是,為什麽皇軍的大演習要放在山海關,且距離山海關是那麽的近。


    薊遼總督汪可受已經調集了他所能調集的所有兵馬往關門趕,目的就是防止那支由太監帶領的大軍會突然破關而入。


    然而事實上,不管是兵部還是薊遼總督衙門,卻沒有幾個人相信魏太監會公然帶兵造反。


    他們擔心的是皇位的更迭。


    如果不是皇後娘娘突然賓天,事態也不會向著最惡劣的方向滑去。


    有軍隊支持,若再進一步為皇後,東宮還能是嫡子嗎?


    大明立儲向來隻講嫡長製,嫡在前,長在後!


    京中的謠言和各式傳聞已經漫天飛舞,洛陽福王府周圍的暗探比往日多了無數。


    所有人的心都在揪著,以致京師明麵上仍在有條不紊的辦理著皇後娘娘的喪禮,但所有人卻都心不在焉。


    他們的目光都聚焦在山海關。


    倘若單單是嫡,有百官的強烈反對,有東宮在位從無差錯在,鄭貴妃想要換儲難度不亞於當年爭國本。


    可有了軍隊支持,事情就會變得容易得多。


    更叫百官著惱的是,成國公朱純臣等一幫勳臣不知道收了鄭家多少好處,竟然站出來幫助鄭家。


    英國公張惟賢已經私底下召見京營將領,將一些他認為不太可靠的軍官都撤換了。


    幾十年沒有打過仗的京營也被迅速動員起來,兵仗局和工部的火器都發了下去。


    隻是,這些極易引起京師恐慌的動作都在私底下進行。


    不得不說英國公的確沒有辜負皇帝對他的信任,他也著實繼承了英國公府的治軍本領。


    在他一係列大刀闊斧的調整下,北京的安全變得更加可靠,也讓東宮和內閣踏實下來。


    現在,可能京師在等一個確切的信號。


    東宮希望盡快解決,但真的沒有理由,並且京師方麵也不敢做出太過刺激平奴大軍的事情。


    不管怎麽說,這支大軍始終還是皇帝的軍隊。


    對魏良臣罪狀的搜集已經持續多日,萬惡不赫的魏太監小時候偷馬騎,如潑皮似的在街上尋釁都被搜羅了,更不提對東林書院以及南都勳貴的蠻橫打壓,以及背著朝廷私調親軍開釁藩屬,逼迫藩王的大不敬。


    種種罪狀,不下百條。


    但東宮最氣的則是魏太監經營海事多年,搜刮白銀千萬兩之巨,卻從無一文孝敬他東宮,反而明目張膽的放高利給他東宮。


    這說明什麽?


    說明那個魏太監從來就沒把東宮放在眼裏,他是鄭家徹頭徹尾的狗!


    現在,這個狗會咬人啊!


    北京,緊鑼密鼓,層層逼進,關東同樣也是緊鑼密鼓,層層推進。


    對魏公公不利和對皇軍不利的傳言每日都有不同的版本變化,這些傳言無一不使參與演習的皇軍官兵們為之義憤。


    強硬擴大派趁此機會已經漸漸的奪取了大演習的主導權,他們也在等一個明確的信號——來自最高統帥的信號!


    而最高統帥魏公公在接見了楊嗣昌後卻突然攜清夫人阿巴亥去了沈陽,似乎公公在逃避,又似乎是不願讓京師的朝廷指責他。


    但在離開之前,公公給宋獻策講了一個荷蘭傳教士文森特在一次閑暇時給他講述的一個故事。


    那個故事是西洋某個國家南北分裂,雙方隨後達成統一協議,協議規定北部那個統領必須到南方就職元首。


    但這個北部統領卻不願去南方就職,但他又沒有好的理由向南方解釋,於是他的部下便在北部發起了兵變。


    危險的局麵就迫使南方不得不答應了北部統領的要求,允許他在北部成為國家的元首。


    故事講完,公公的馬車就啟動了,隻留下迴味這個故事的宋獻策在那沉思。


    許久,他的表情變得很是憤慨,然後他竟拔出匕首割開自已的手掌,以自已的軒轅之血在白布上寫下了數個大字。


    這封血書很快就出現在了第五師團長安國寺的手中。


    “閣下,請拿出你的勇氣!這不是第五師團的獨走,這是正義的進軍!”


    宋主任不敢握緊拳頭,因為傷口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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