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先知道消息的內守備劉朝用愣了有十數個唿吸後,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瞬間蒼老幾分。


    劉公公不能不恐懼,因為,人是他請來的,事情也是出在他地盤上。


    而且,最重要的是剛剛魏良臣和他劉公公是不歡而散的,甚至於在外人眼裏看來,是他劉公公和魏良臣鬧翻了。


    所以,要是魏良臣被剌身亡,內廷如何看他劉朝用,皇爺又會如何看他?


    不管魏良臣在南都做了什麽,哪怕他和勳貴們打的腦漿子都出來,隻要皇爺一天沒罷了他的官,沒叫緹騎鎖他迴京,那麽他魏良臣便是宮中人,便是欽命的江南鎮守。


    江南鎮守中官的生死由皇爺決奪,別人沒有資格殺他,哪怕他劉朝用是南都守備太監,也沒有這個權力處死他。


    因而,無論魏良臣是死是活,於劉公公而言,便都是如天塌一般。


    倘若如那些礦監稅使被殺般,有民亂背鍋,或地方衛所嘩變致起,地方上齊心,朝廷壓著不辦,皇爺也無可奈何。


    但這事可不是民亂,也不是嘩變,而是蓄意謀殺!


    是針對欽命江南鎮守中官的謀殺!


    這性質等同謀反。


    不管最後真相是什麽,劉朝用都將麵對皇爺的怒火,這口黑鍋他不背也得背。


    殺手,肯定不是劉公公派出去的,他也從來沒有想過除掉魏良臣,那麽是誰想要魏良臣死,是誰想要他劉公公不好過呢!


    劉朝用本能的就想到脾氣暴躁,遇事易衝動的魏國公徐弘基。


    除了這位膽大妄為的徐公爺,劉朝用想不到第二個可能。


    “好好好…好公爺啊…”


    劉公公喃喃自語,好公爺這一手玩的可是漂亮,既能除了仇家,又能把自己這個內守備給牽累,真是一石二鳥,一箭雙雕啊。


    可十一年的內守備也不是白做的,劉朝用不能坐以待斃,他馬上命人出城查看,並立即封鎖神策門內外,派兵嚴加搜捕,務必抓出兇手。同時,他叫來被他嚴斥過的陳福,讓他趕緊代表自己去探望魏良臣。


    “是死是活,咱家要馬上知道!”


    “是,公公!”


    陳福知道事情性質,當下便趕往神策門。路上也是心頭忐忑,唯恐小魏真的叫銃打死了。


    ………


    尚未離開內守備廳的一眾勳臣和官員們得知消息後也是人人變色,不少人腦海中閃過的第一個念頭赫然和劉朝用想的一般——這事和魏國公有關。


    隆平侯張國彥和忻城伯趙世新他們也意識到了這個關鍵,但他們知道魏國公絕不可能派殺手,所以他們不能不懷疑這是魏閹在演苦肉計,意圖栽贓陷害。


    眾人一邊派人去國公府報訊,一邊急忙趕到神策門,卻發現城外已空無一人。


    地上,隻一灘血跡。


    這灘血跡一直向東南方向延伸,裏許地外還能看見幾滴血淩散的落在地上。


    據駐守神策門的水陸標兵營稱,殺手是伏在道邊民宅之內,趁魏公公過來之時突然放銃。


    當時城上的人約摸聽到了五六聲銃響,後來就見江南鎮守魏公公倒地哀唿,其部官兵慌亂之中將人背走,一時之間竟是沒有顧得上抓捕殺手。


    “這麽說,殺手全跑了?!”忻城伯趙世新揪住那水陸標兵營的千總喝問道。


    那千總嚇的直說事情發生得太快,當時城上城下都亂,魏公公的部下都沒顧得上抓捕殺手,他們又哪裏想得起來。再說等他們想起來趕來時,那殺手早就跑掉了。


    張國彥示意趙世新鬆開那千總,低聲問這千總道:“人是死是活?”


    趙世新聞言也是緊張兮兮的看著這千總。


    “這…”


    那千總卻是不太確定死活,隻道魏公公中銃後現場很混亂,然後魏公公就被人背走了,因而是死是活他也說不準。


    但這千總隨後又道:“不過這流了這麽多血,怕是…兇多吉少了。”


    血是流的真不少,看著還沒凝固呢。


    張國彥和趙世新對視一眼,匆匆離開神策門前往魏國公府報訊。


    如果魏閹真死了,那兇手是誰並不重要,是不是國公爺背著他們安排的剌殺,也不重要。


    重要的是魏閹沒死。


    望著隆平侯等一眾匆匆離去的勳貴們,魏廣徽撇了撇嘴,趁人不備也悄悄溜了。


    兵部侍郎崔誌佳則眯著眼,蹲在地上細細打量血泊,爾後竟然伸手抹了點放在鼻子上聞了又聞。


    起身時,崔侍郎目光中有一絲不為人知的得意。


    ………….


    魏公公路上休息了兩次,主要不是他自個休息,而是讓小田喘喘氣,歇歇腳。


    “你們說,城中這會是不是都盼著咱死咧?”


    公公一邊說著,一邊往肚子上墊幹衣服。好好的衣服都叫豬血染紅染透了,貼在肚皮上可不好受。


    “咱有時候想啊,咱要是真死了,恐怕這世上也沒那麽多事了。”


    塞好墊子,魏公公朝兵次郎看了一眼,讚許的點了點頭,大拇指上下點了幾下。


    “為達目的,是可以不擇手段的。隻要我們心中有正義,正義便永存。”


    公公起身晃了晃屁股,他不認為他是無恥的阿扁,他隻是想以最小的代價、最快的速度解決問題而矣。


    當總統不是他的夢想,他的夢想隻是想要錢而矣。


    這個夢想,太過於平凡了,也一點不過份。


    但就是不明白,為何那些有錢人就不能痛痛快快的把他的夢想給圓了。


    “行了,迴吧。”


    公公這迴沒上小田的背,而是上了親衛們抬過來的擔架。


    躺上去後,他“哎吆”叫喚了兩聲,感覺形象不太好,索性眼一閉,嘴角一咧,側頭睡去了。


    ……….


    上坊門成了南京城的焦點所在,天黑之後,雲集在上坊門的打探消息的至少有幾百人。


    但是,魏閹的死活卻是半點也打探不出來,其部官兵嚴密封鎖消息,便是遞銀子都沒用。


    正當眾人焦慮不安時,卻有數百名魏閹所部官兵突然衝出營地,頭上綁著“尊皇討奸”的白布條向著內城方向湧去,叫嚷著要為魏公公報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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