邏輯上聽著真是沒有太大問題,人家說的不錯啊,不是你害死的,你來吊什麽唁。


    這個邏輯是很緊致的,不是無中生有,而是建立在了客觀事實之上。


    這個客觀事實就是東林先生是在看到他魏公公之後才咯屁的。


    不是之前,不是之後,而是正當中。


    所以,理論上,魏公公和東林先生的死是有直接關係的。


    要不然,怎麽解釋先生的死。


    你魏公公說自己無辜,事情根本與你無關,可你又怎麽解釋東林太君的死呢?


    世上,哪有這麽巧的事!


    不是你害死的,也是你嚇死的!


    往大說,往,魏公公現在真的很麻煩。


    這也是他為什麽突然不跑,而要迴來的原因。


    他怕他跑了,這事發酵起來說不清啊。


    人言可畏!


    害死東林領袖的罪名和謀殺聖人後裔的罪名可是不分輕重的。


    萬曆身為皇帝,都不敢除掉顧憲成這個“草民”啊!


    他魏公公又怎麽敢把這黑鍋給背了。


    也幸虧想的明白,及時迴來,你看,事情不就來了麽。


    事實證明,魏公公確是很睿智的,事情果然如他所預想那般,顧家人這邊真的開始誣陷他了。


    “飯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說,咱家念著東林先生乃有名大儒,適逢路過無錫特來拜訪,不想先生卻駕鶴西遊,咱家心裏難過,特意上門吊唁,怎的就是害死先生了?”魏公公不是狡辯,而是實事求是。


    事實的真相是什麽,他就說什麽。


    “你這閹狗,還敢狡辯!”


    恩師的去世讓高攀龍有些喪失理智了,憤怒的揮舞著拳頭,額頭更是青筋暴起。


    除了傷心欲絕讓高攀龍憤怒異常,更因為對麵的身份。


    太監這個身份,注定魏公公就是顧憲成之死的最大嫌疑人。


    要不然,你跑這裏來做什麽?


    黃鼠狼給雞拜年,能安好心!


    高攀龍怒目圓瞪,他認定就是這個小太監害死了他恩師。


    魏公公肯定不幹了,他一沒碰顧老大,二沒扶顧老大,完全是本著以人為本的理念,特意上門吊唁來的,怎就成他害死顧老大的呢!


    這件事,必須說個清楚,他魏公公家又沒礦!


    被人誣賴的滋味肯定不好受,魏公公也上火了,悲憤莫名,與誣陷他的高攀龍理論起來。


    動靜很快驚動了裏麵正在忙著顧憲成後事的顧家人。


    可顧家人出來之後,卻跟高攀龍一樣,也紛紛指責是魏公公害死了顧憲成。


    從書院趕來的一眾東林弟子們也都是群情洶湧,口口聲稱就是眼麵前這個小太監害死了先生。


    這把魏公公氣的夠嗆,因為這幫人當時可不在場,這會卻說的好像他們親眼目睹一般。


    都說秀才遇上兵,有理說不清。


    魏公公現在是公公遇秀才,有理不讓講。


    這些個讀書人太能說,根本不給他魏公公辯駁的機會,魏公公剛開口,不等冒一個字來,耳畔就傳來幾十句了,聲音還比他魏公公大,急得魏公公想跳腳罵娘。


    你們東林黨,也太他娘的欺負咱家了吧…嗚嗚…


    就在此時,小田在後麵輕輕扯了扯他,低聲道:“公公,此地不宜久留。”


    嗯?


    魏公公心中一突,這才發現那些個東林書院的弟子們個個都眼紅了,而比這些紅眼讀書人更可怕的是周圍早聚集了上百號鄉民。


    這些個鄉民們此刻個個緊握拳頭,看他魏公公的神情當真是人神共憤那種。


    其中有幾個,還扛著鋤頭呢!


    不好!


    魏公公二話不說,拉著小田他們就往迴座騎奔,然後上馬頭也不迴就跑。


    那些個東林弟子和鄉民沒想到這小太監說跑就跑,一時倒也愣了。


    迴過神來,頓時在後麵追趕。


    奈何,魏公公別的本事不行,騎馬逃命的本事一流,鄉民們追了裏許地見不到人影,隻能悶悶迴去。


    …….


    跑出涇裏,脫了危險後,魏公公猶自後怕。


    但他卻沒就此離開,而是來到了無錫縣城。


    這會的無錫可不是府,而是屬常州府治下的縣。


    進了縣城後,他叫小田在城中縣前街包了間不大的客棧,一行人暫時安頓下來。


    之所以還留在無錫,是因為這事沒解決呢。


    魏公公不能就這麽一走了之。


    他能理解顧家人和鄉民們的心情,但他相信,怎麽也是讀書人,顧家總要講點道理。


    氣勁過了,肯定要想顧憲成究竟是怎麽死的吧。


    這一想,便當知道和他魏公公沒有關係。


    唯有洗清自己,魏公公才能安心上路,不然,恐怕僅在南直隸境內,他的麻煩就要大過天了。


    估摸顧家辦喪也要有好幾天,畢竟顧憲成的影響和名聲在這,他的死於江南是大事,天大的事,這段時間肯定會有很多人從各地陸續趕到。


    甚至可以說,眼下的涇裏,就是這江南最熱鬧所在。


    寫了封信叫人送給南都的魏廣微後,魏公公就睡下了。


    秀芝姐和佟佳氏留在船隊,不曾帶在身邊。


    因顧家的事,魏公公也失了尋花的心思。


    這睡得早,夜裏就醒得早。


    也不知幾更天,魏公公推開窗戶,發現外麵黑漆漆一片,凝神細聽,也聽不到街上有什麽腳步聲。


    此時天已很熱,屋裏沒空調又沒風扇,魏公公肯定又悶又熱,所以就穿上鞭來到院中。


    院中倒是清涼,他感到愜意,身子朝大樹下的躺椅上一躺,仰麵觀望起夜空來,見無有月亮,也無星辰,不禁脫口吟詩:“月黑風高殺人夜,****三更天!”


    吟詩之後,頓覺心情舒坦。


    事實證明,好的文學功底有助於陶冶人的情操,包括緩解人的緊張。


    隻是,涼快歸涼快,可蚊蟲卻咬人。


    魏公公實在是受不得了,起身在院中拿著蒲扇來迴晃悠,不遠處的燈籠下,真田領著四個忠心的親衛正在盡忠職守著。


    魏公公走了一會,有點餓,便想要真田叫夥計去弄些吃的來。


    院牆外,卻隱約傳來腳步聲,然後就聽有人在喊:“害死先生的狗太監就住在這客棧中,大家夥衝進去把他揪出來打死,以祭先生在天之靈!”


    這聲喊把魏公公手中的蒲扇都給喊掉了。


    本能的,他老人家哆嗦了下。


    旋即大怒,東林書院過份了啊!


    咱家不是來收稅的緹騎,這戲文套不到咱家頭上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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