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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遊達開聽後,不由低聲道:“六爺,這麽說,那小子真是張公公名下的?”


    “你消息倒也靈通。不過人是張公公名下,可跟張公公卻沒什麽關係。”遊達開是自己的手下,又參與了這件事,故而鄧賢也得給他透個底。


    內官監新晉監丞魏良臣的底細,是宮裏有人傳給東廠的,這人就是內官監的掌印太監曹元奎。


    曹元奎的另一個身份則是東廠的四大檔頭,其餘三位分別是印綬監掌印杜文詔,禦用監掌印張進忠、司禮監文書房提督太監金良輔。


    此四人在東廠僅次於提督太監,又稱“內四檔”。與內檔對應的則是外檔,多從錦衣衛調選,如鄧賢就是外六檔之一。


    早前陳矩以司禮掌印兼東廠提督太監時,實際負責東廠的就是文書房提督太監金良輔。


    陳矩去世後,東廠提督太監一直空缺,內四檔便輪值負責,這月管東廠的是曹元奎。因而接到曹的命令後,鄧賢不敢怠慢,立時派遊達開到南城兵馬司來部署,自己也親自調了人手趕來坐鎮。


    遊達開有些糊塗,宮裏的規矩,名下人基本相當於徒弟(幹兒孫),跟大璫家的私臣性質差不多,怎麽可能沒關係呢。


    他將疑惑道出,鄧賢聽後笑了笑,道:“人是金公公那邊的,張公公那裏隻是掛個名而矣。”說完隨手將鬥帽反了過來,很多年了,他一直喜歡戴這頂鬥帽,因為他認為這鬥帽是他的幸運帽。


    “這?…”


    遊達開聽後愣在了那裏,有些想不明白怎麽迴事。


    不遠處的櫃台後麵,掌櫃的連同夥計一動不動的蹲在那,邊上兩個番子隨意的靠著牆,也不看他們一眼。


    樓上的客房顯然都清空了,幾個番子站在窗戶邊凝視著遠處,不時用眼神傳遞著某些他們才知道的訊息。


    街上行人不少,時不時的能看到三五自宮白在那沿街乞討。這些屬本性好的,刁些兇些的這會多是在城門內外做些半掩門兼勒索搶劫的勾當。不過這種事東廠是不屑得理會的,苦主真是報了案,也是由順天府和兵馬司的人去問。


    實在是積案太多,有禦史上書了,東廠才會聯同錦衣衛、兵馬司清理地盤。不過要不了多久,那些自宮白依舊橫行左安門。內中,怕是與地頭蛇兵馬司脫不了幹係。月例孝敬什麽的,一向是兵馬司的大油水。


    天色一點點的黑了下來,不少商鋪酒樓都掛了燈籠。客棧裏的番子們卻是不點燈,要麽坐,要麽站,一丁點動靜也沒有。


    這些番子都是錦衣衛出身,俱是鄧賢名下所領寅卯二顆的精銳,平常得辦大案才會傾巢而出,今日卻是點齊了對付一個小太監,由此也能看出鄧賢對此事的重視。當然,鄧賢重視的是那小太監背後的大人物,而非這小太監本身。


    遊達開兀自在那消化著鄧賢透露的訊息,身為東廠的理刑百戶,遊達開知道的肯定比外人多。想到什麽,心下驚駭,想開口說什麽卻又不敢。


    “想說什麽就說好了。”鄧賢瞥了他一眼,示意對方有話直說。


    遊達開咽了咽喉嚨,輕聲道:“六爺,金公公可是侯任老祖宗,若人是他那頭的,咱們這麽做是不是…”


    “你怕了?”


    鄧賢知道遊達開想說什麽,笑著問了句,將鬥帽放在桌上,扭了扭脖子,依稀能聽見細微的骨胳聲。


    “屬下不是怕,隻是,”遊達開遲疑了下,“若金公公接了掌印,咱們東廠便是他老人家管著,要叫他老人家知道咱們對付他的人,到時候…”


    “沒什麽到時候,”鄧賢擺手止住了遊達開,冷笑一聲,“誰說掌印就一定會提督咱們東廠了?”


    遊達開怔在那裏,鄧千戶這句話透露出的訊息可是了不得。


    “自有我東廠以來,曆任廠公都是秉筆太監提督,掌印兼咱東廠的兩百多年下來,除了陳公公外,你見過幾個?”鄧賢似笑非笑的看著遊達開。


    遊達開一凜,躬了躬身:“屬下愚鈍,還請千戶明示!”


    “這事反正用不了幾天你也會知道,我這便給你提點幾句好了。”


    鄧賢緩緩起身,負手走到臨街一窗戶前,遊達開見狀忙要打開窗戶,鄧賢卻朝他搖了搖頭,爾後說了一句:“馬公公不日就要迴京了。”


    “馬公公?”遊達開下意識想到什麽,臉色陡變,失聲道,“天津那位?”


    鄧賢沒有吱聲。


    遊達開自是明白確是天津那位,仍是有些不敢相信:“馬公公晉秉筆的事不是泡湯了麽,怎麽卻要迴京了?”


    “馬公公十天前解了二十萬兩入了內庫,陛下已經準了。”鄧賢淡淡的說道。


    “這麽說來,馬公公很有可能會是咱們的新任廠公?”遊達開何等聰明人,頓時就明白鄧賢剛才語出何指了。


    “自古權勢需平衡,無論內外。我東廠都有四大檔頭,況司禮監。這一次馬公公獲準進京,隻怕也是陛下自己的意思。至於馬公公是否是咱們的廠公,眼下也作不得數。”


    說到這裏,鄧賢頓了一頓,“不過馬公公若掌東廠,於金、孫二位公公而言,其實不是壞事,權操一人之手,可不是什麽好事。”


    “屬下明白千戶的意思,不過既是馬公公進京,那今兒這事與我們東廠有何關係?”


    遊達開想不明白的是這一點,當初擋著馬公公晉秉筆的可是陳矩,不關金忠的事。馬公公就算有心迴京之後清算陳公公那一派的人馬,也沒理由拿金公公的人先試刀啊。


    要知道,金公公向來就和陳公公不對付,因為國本的事,金、陳二人在宮裏關係極僵,這一點可不是什麽秘密。所以,某種程度上,馬公公和金公公其實是一條線上的人。既然如此,馬公公吃錯藥了還是怎麽的,反跟金公公較起勁來?


    遊達開越想越糊塗,誠如他對孟國忠所言,這裏麵水深的很。


    “無它,敲山震虎而矣。”


    鄧賢一句話就道出了事情的本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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