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星域邊境。


    這裏是整片宇宙最混亂的灰色地帶之一。


    因為它得天獨厚的偏僻地理位置和食之無味棄之可惜的資源,導致對它的長線征伐常常得不償失。


    於是高等星大多隻派兵駐守,而想要統一它的中低等星則隻能望洋興歎。長久以後,這裏反倒成了各大危險分子的樂園,最多的時候,能有數百大大小小的勢力同時在這裏混戰。


    而今天的混戰尤其激烈,兩個星際內所屬的龐然大物不期而遇。


    在星塵號被擊墜後,第三軍團便直接斷絕了撤退的心思,像一群不要命的瘋狗,選擇迎戰。


    戰場從宇宙中一路打到了一顆廢棄行星上。


    宇宙中懸浮著一些觀望或打探情報的其他組織,有人偷偷摸摸地摸過去,企圖撿漏星塵號的殘骸。


    下一秒,星塵號直接被第三軍團引爆,衝擊波炸飛了所有企圖染指它的人,連渣都沒剩下。


    “草,瘋子!瘋子!”那些幸好沒摸過去的人心有餘悸,卻也忍不住痛心疾首地罵罵咧咧,“一架星艦啊!說炸就炸了,那些精靈種也舍得!”


    “這就是帝級星,開不出迫擊炮的星艦在他們眼裏就是一塊廢鐵!”有人發出羨慕的唏噓。


    有人憂心忡忡:“怎麽又是薩恩星!?它最近的動作越來越大了,這是要坐實在這邊境無冕之王的位置,將這裏變成它的一言堂啊……”


    但更多的人還是在默不作聲地關注戰況。


    與此同時,正在與第三軍團交戰的人們,突然發現許多精靈種停下了動作。


    “……要來了麽?”敵軍情不自禁咽下口唾沫,事實上,打到現在,他們已經有點吃不消了。


    要知道第三軍團全員真的“有病”的消息,在整個星際中並不是秘密。


    盡管黑潮並發症在精靈種那裏諱莫如深,並沒有經由官方公布過,但是凡是跟他們交過手的人都不是瞎子。


    畢竟打到一半,你的對手突然兩眼染上猩紅,接著陷入狂化,然後戰鬥力瘋狂飆升不止一個度,這是個人都能感覺到不對。


    ——尤其是這還隻是暴走的第一階段。


    薩恩星的幾個盟友一眨不眨地盯著那群靜立不動的精靈種,一位沒有經驗的新兵不明所以,想要趁機擊殺麵前似乎毫無防備的精靈,下一瞬——


    劇烈的疼痛伴隨著粘稠揮灑的鮮血,成了他最後的記憶。


    猝然抬頭的精靈雙眸是一片無神的猩紅,他身後的脊背刹那穿刺出無數荊棘,如同一塊晶瑩的水晶陡然在眼前摔碎,新生的怪物張開遮天蔽日的雙翅。


    被荊棘貫穿的敵人被隨意甩到一邊,更多湧現的荊棘靈活地遊走在戰場上,開始瘋狂地收割著敵人的生命。


    這裏很快淪為了一片地獄。


    然而親手創造出這片地獄的惡魔們竟絲毫不見廝殺的興奮與痛苦,那些正淅淅瀝瀝自荊棘上滴落的血液,仿佛是惡魔在流淚。


    “好痛苦……”他們的精神力在嘶吼,在哀嚎。


    而剩下的還隻是輕度感染者的精靈種,依舊保持著正常的姿態。


    這些仍有理智的戰士一邊為暴走的同伴提供支援,一邊時刻讓自己的武器裏留有最後一顆子彈——


    第三軍團軍規第一條:如果同伴徹底陷入無可挽迴的瘋狂,就由他們親手了結這份痛苦。


    可沒有人能夠毫無負擔地殺死並肩作戰的戰友,尤其是他們能夠聽見同伴的吼叫:“救我……”


    “隻要拖下去就可以了。”薩恩星的軍隊中,緩緩走出來了一個紅發紅瞳的男人,“這種情況下,不需要我們做什麽,他們自己就會先崩潰。”


    “首、首領!!”領頭的薩恩星將領見到男人驀地瞪大了眼睛,“您什麽時候迴來的?!”


    “剛剛。”男人猩烈的紅瞳定定望來一眼,忽地露出一抹笑,危險而冷酷,“我在離開之前有沒有跟你說,在我從北戰場迴來之前不要擅自行動,誰允許你現在跟第三軍團開戰的?”


    薩恩星將領:“我,我……我們上個月才消耗了對方一迴,我覺得此次機會難得……”


    “是嗎。”男人看著因他注視而開始瘋狂流冷汗的將領,意味不明道,“那你最好祈禱,這次能贏。”


    薩恩星將領:“是……是!”


    他忙不迭地應下,心裏卻不怎麽慌張。這次薩恩星還聯合了好幾個盟友,堪稱有備而來——拖下去!對,隻要拖下去就好了!這群精靈崩潰隻是時間問題而已!


    ……


    安東在精神空間內慢悠悠地掃視了一圈。


    我花呢?


    那些荊棘亦步亦趨地跟著他,湧向他,像蜿蜒在地上的龍蛇。


    似乎是察覺到了什麽,一些荊棘的刺突然炸開,從中間碎裂成好幾瓣,勉強有了花的樣子,就是這“花”頗為刺人。


    還有些荊棘一頭紮進山石裏,出來的時候卷了幾塊流光溢彩的鵝卵石,他們用它笨拙地裝點自己。


    “我,我們有‘花’,我們會努力開花的……”


    “別……別討厭我們……”


    這些荊棘雖然沒有真的開口,但安東竟然從中理解了它們的意思。


    原本緊緊纏繞上他手腕的荊棘藤微微鬆了鬆,隨即又貼得更緊,像捉住最後的浮木。


    它們期期艾艾地注視著金發少年,宛如在等待神靈萬分之一可能的眷顧。


    “……”安東心情複雜。


    隨後,他深唿一口氣,精神力猛地擴散開去,逐漸熟能生巧地開始安撫起每一個精神體。


    他阻止了越多越多荊棘自殘的行為,說道:“乖乖排好隊,一個一個來。”


    接下來,場麵就好像一群狂熱粉絲和他們信仰之間的瘋狂握手會。


    雖然安東不接觸也能夠安撫這些躁動的精神體,但是直接接觸的效果會更好更快。


    當然,也會有一點意外——


    正等在安東麵前的一根荊棘是全場最粗壯,也最高大的。


    此刻這根最高大的荊棘通體暗紅,像淋滿了吹幹的血液,然而此時它正衝著他瘋狂搖晃,就像是某種大型犬轉成電風扇的尾巴。


    “我已經看見你三次了。”安東麵無表情地教育,“不可以重複插隊。”


    這根暗紅荊棘聞言,擠了擠龐大的身體,試圖把自己變小,並偽裝成第一次來的新麵孔。


    安東:“我看見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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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偽裝失敗的荊棘失魂落魄地垂落下來,轉身離開。


    “等等,”安東叫住它,清風拂麵般的精神力吹過,“最後一次哦。”


    暗紅荊棘很快軟成了一癱,像喝得醉醺醺的貓,連喉頭都恨不得發出唿嚕嚕的聲音。


    一切都在有條不紊地進行。


    與此同時,外界之中,薩恩星的將領終於發現了不對。


    “我,我怎麽覺得他們的狀況……”


    最後幾個字,仿佛是在給自己宣判死刑一樣,將領無論如何都說不出口。


    但是在場有眼睛的人都能夠看出來。


    那群原本發瘋中的精靈竟然不再露出痛苦的表情,他們像是得到了什麽的安撫。


    原本猩紅到幾乎看不見瞳孔的眼眸,開始出現一絲絲光亮,像是即將燎原的星火將他們的疼痛點燃並帶走。


    原本四處暴走的荊棘被一點點收束迴去,隨著精靈不斷起伏的胸膛被逐漸控製住。


    黏連血肉的荊棘劃過他們的臉頰,留下一道道傷痕,但這些精靈種的眼神卻越來越亮。


    他們能夠再度感覺到肉/體如此清晰的疼痛,正是他們重新找迴自己,迴到現實的證明!


    但這對他們的敵人來說,顯然並不是一個好消息——


    一群有理智的怪物,遠比一群隻會毫無章法攻擊的怪物可怕得多。


    “怎麽可能!?怎麽會這樣!是誰治好了他們?”薩恩星將領難以置信地搜尋過整個戰場,卻找不出半點可疑的人物。


    他下意識地詢問身旁的男人:“首領?”


    路錫安同樣正在觀察這群精靈,很快就從他們的表情上,看見了一種相似的神情。


    那是一種心照不宣的狂熱。


    這群精靈對他們好轉的原因心知肚明,並且戰鬥起來更加狂猛兇暴。


    他們的鬥誌更加高昂,但心思又明顯不在此處,仿佛身心分離。


    ……分離?


    路錫安的紅瞳睜大了一瞬,“原來如此……是精神力麽?”


    薩恩星將領下意識地追問:“您看出什麽來了?”


    然而路錫安卻根本沒有搭理對方的意思,隻冰冷地撂下一句“我過去看看”。


    下一秒,在肉眼無法看見的世界,一道陌生的精神力從他身上竄出,匯入精靈軍團之中,徒留一麵懵逼的將領站在原地。


    一般情況下,他人的精神空間是無法被外人入侵的。但是如今的第三軍團,他們所有人的精神體交匯在一起,組成了一個精神世界——這個世界原本就是在暴走中極不穩定地形成的,創造之初便是半開放的狀態。


    後來安東進入後,這個世界就更加“包羅萬象”起來。可以說它變得更開放,但也更加危險。


    穿刺荊棘地獄等著您,想死您就來。


    路錫安正因入侵之輕易感到詫異時,想要撤退就已經來不及了。


    他一向從容的眸中第一次浮現出震驚的情緒,自這方世界的高空朝下看去——


    隻見比現實中誇張百倍的荊棘狂亂舞動,每一根荊棘藤都至少長過千米,齊齊揮舞時就像什麽不可名狀的東西。


    尤其是搭配上到處彌漫的白霧,這種神秘危險的氣氛尤其濃烈,仿佛霧中隨時還要竄出點什麽東西。


    天空是一輪懸掛的血月,大地也是透著暗紅的顏色,就像浸滿了幹涸的鮮血,一張張搖曳著鬼火的鬼臉從濃霧中一閃而過,讓人分辨不清。


    他還聽見了宛如少年的笑聲,清脆悅耳,好似海妖的高歌,然而在如此氣氛下更讓人寒毛直豎。


    ……這是什麽邪神降臨現場!


    而大地之上,被眾多荊棘簇擁的安東正滿意地望著自己的新布景。


    他心想:“果然荊棘枯藤什麽的,就要搭配萬聖節使用啊!嗯?這個世界有萬聖節嗎?算了不管了。”


    少年抱著一盞鬼火南瓜燈,隨心所欲地攤了攤手。隨著他的不斷練習,他自身的精神力也在不斷壯大。


    很快,他就察覺到這個世界來了一個不速之客。


    由他親手散布的濃霧當然阻隔不了他自己的視線,於是安東清晰地看見了那個正飛在天上的東西。


    “獅……鷲?”獅子的軀體,鷹一樣的腦袋和翅膀,確實很像他記憶中的獅鷲。


    但他隻驚訝了一瞬就恢複了冷靜,畢竟他連耶夢加得都見過了,這個世界上還能夠引起他興趣的生物恐怕也不多了。


    “這是誰的精神體?”安東望向周圍的荊棘,“你們認識嗎?”


    這是這群荊棘的精神空間,嚴格來說他也算外來者,這下子突然出現了一個生麵孔,還得先問問主人家的意思。


    然後他就看見它們突然將他團團圍護起來,同時示威般朝天空露出猙獰的尖刺。


    “看來是敵人了。”安東望著正警惕地徘徊在高空,並沒有冒然衝進濃霧,顯然還在試探的獅鷲,想了想,唇角忽然浮現出一抹笑來,“好,就讓我給毛茸茸上一課,告訴他別人的精神空間不是可以隨便進的。”


    金發少年忽然抬手,虛握住了什麽。


    隨後,天空之上,與血月相對於另一頭的耀日忽然融化,一路流淌向少年的手中。


    下一秒,他的手中猝然綻放出盛大的光芒,仿佛天地間所有的光華盡歸於他手。


    如果精神力可以將山河麵貌改換,那為什麽不能創造出一個武器呢?


    他隻需要一個用來觸發力量並瞄準的媒介。


    安東心中很快勾勒出了武器的形狀,然後手中那團由日輪融化的金色染料開始飛速拉長,迅速勾勒出一道彎弓的形狀。


    這把弓看起來就像從什麽神話傳說裏或者壁畫上取下來的,樣式古老,卻又處處透露出神秘的氣息,精致的銀色紋路剛健柔美地飛躍其上,是任何工匠看見了都要讚歎鬼斧神工的模樣。


    隨後,金發少年做出拉弓射箭的姿態,一道金色的箭矢自光中憑空匯聚指尖,蓄勢待發。


    “嗖——”


    隨著安東的一下鬆手,金色箭矢瞬息向著天穹衝出,刹那消失在了視野。


    天空之上,終於準備下去一探的獅鷲敏銳地捕捉到了一絲破空聲。


    它的第六感瘋狂發出警報,身體上的毛跟著炸起一層,它飛快轉頭,卻隻來得捕捉到一抹金色,以及被箭矢軌道蕩開的濃霧下……一雙同樣金色熠熠的眼睛。


    那雙眼睛猶如烈日熔金,流轉過驚心動魄的光澤,深深烙印在它的腦海。


    “唳——!”


    獅鷲險之又險地避開,卻依舊被洞穿了左翼,頓時從高空中墜落而下。


    “謝了,係統。”安東在心中說道。畢竟這是他第一次射箭,盡管精靈種的目力得天獨厚,但還得感謝係統剛才及時開的瞄準鏡,才能如此精準地一次就成功。


    係統沒有說話,深藏功與名。


    這時,周圍的荊棘突然唿啦啦地狂奔而出,朝著獅鷲墜落的地方衝刺而去。


    安東心想雙方看起來有仇,大概是去補刀的,所以也沒在意。


    哪知道沒過多久,荊棘們就再次迴來了。


    安東抬頭看了一眼,瞬間噎住。


    這些荊棘身上竟然裝飾滿了豐滿的羽毛,見他瞧過去,還嘚瑟地抖動了一下身體,向他展示。


    “您瞧,好不好看?”這可比鵝卵石裝飾起來好看多了,還毛茸茸!


    安東:“……你們這是把它薅禿了?”


    那頭獅鷲……這麽菜,應該也不是什麽重要人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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