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老太醫半閉著眼睛不語,聞老爺捧著茶盞喝茶,隻有聞夫人一人接茬,“木兒,有什麽話你就說吧。”


    “請祖父、父親和母親允許我去妹妹那裏坐堂問診,行醫治病。”聞蘇木依照葉知秋的建議,直截了當地說出了自己的心聲。


    聞老爺喝茶的動作一滯,眉頭隨之一皺,“我不同意。”


    聞蘇木麵露焦色,急聲地道:“父親……”


    “你什麽都不用說了。”聞老爺不給他爭辯的機會,“你醫術淺薄,又喜歡獨辟蹊徑,坐堂問診遲早會惹出事端。華家小姐屍骨未寒,你已經忘到腦後了嗎?”


    “父親。”聞蘇木陡然提高了聲音,“華家小姐的死是意外,錯不在治病之方!”


    聞老爺大概沒料到一向恭順的兒子會跟嚷嚷,愣了一瞬,語調變得嚴厲起來,“你敢說華家小姐的死你沒有錯?你若沒有疏忽失責之處,怎會被人告上公堂?


    若不是你祖父替你出麵解圍,你何以免除牢獄之災?那麽下次呢?你若不僅僅是失責,而是開錯了藥方呢?或者你祖父,我和你母親都不在了,誰來替你解圍?


    都說吃一塹長一智,你為何偏偏不長記性?”


    “所謂吃一塹長一智,是教人吸取教訓,改正錯誤,以求做得更好,並不是有過失敗的經曆就要放棄。如果真的是我的過錯,我理當承擔後果,不需別人替我解圍!”


    “世上的路有千萬條,為何非要走行醫這條路不可?”


    “世上的路的確有千萬條,可我想走的,能走的,有信心走的,隻有行醫這一條路。我想做自己喜歡的事,靠自己的雙手賺錢……”


    “你不需要賺錢養活自己,隻要你不揮霍敗壞,聞家現有的家產足夠你一輩子衣食無憂……”


    “父親。”父親打斷了兒子的話,兒子禮尚往來,又打斷了父親,“您怎麽不明白呢?這不是錢的問題。


    我想在這個世上找到自己的立足之地,哪怕過著吃糠咽菜、衣衫襤褸的日子,也不想一輩子無所事事,混吃等死。那樣的話,我跟街上的乞丐有什麽區別?


    不,是連乞丐都不如。他們為了討一口吃食,要努力賠笑臉說好話,更要冒著被罵被打被狗咬的風險。”


    “你不必講這些歪理,我絕不會同意。你做什麽都可以,就是不能做大夫。”


    “我什麽都不想做,隻想做大夫。”


    被兒子接連頂撞,聞老爺氣得臉都青了,“你是想做大夫,還是想借機與那孩子親近?”


    他這個兒子自小恭順,雖然偶爾在背後搞一些小動作,可從來不會在長輩的麵前這樣說話。而且剛從西跨院迴來,就找他們談這件事,十之八、九是聽那孩子說了什麽。


    聞蘇木聽他這話有遷怒於葉知秋的意味,不由急了,“父親,這件事跟葉姑娘無關。我隻是想好好地當一名大夫,行醫看病。”


    “城裏的醫館數不勝數,你若隻想行醫看病,隨便找一家謀個差事就是。即便你不想仰人鼻息,大可跟你母親說,我們聞家難道連一間醫館都開不起嗎?


    為何非要去那種鄉下地方?”


    二十多年來,聞夫人還是第一次見聞老爺這般疾言厲色,也是第一次見父子二人針鋒相對,互不退讓,驚得目瞪口呆。這會兒才緩過神兒來,急忙嗬斥道:“木兒,有話好好說,怎能這麽沒規矩,跟你父親大唿小叫的?”


    聞蘇木也意識到自己剛才的表現過分了,音量調低,語氣變緩,“我活了二十年,一直對你們言聽計從,走在你們為我鋪好的路上。


    我很認真很努力地研習醫術,在你們看來,卻像小孩子過家家一樣,隻是玩一玩。你們不許我行醫,看起來是在保護我,實際上是不相信我。


    不相信我能當一名合格的大夫,不相信我有養活自己的本事。因為不信,你們連證明自己的機會都不肯給我。


    我為什麽非要去鄉下行醫呢?因為在城裏,很多人都知道我是聞府的少爺,他們或者會之前傳聞對我敬而遠之,或者會看在你們的麵子上關照我。甚至於,母親也會忍不住暗中幫我。


    這樣一來,我就沒有辦法靠真本事證明自己。


    祖父,父親,母親,我已經長大成人了,不想一輩子依靠你們。請你們允許給我一次機會,讓我證明給你們看,我能做事,能養活自己。


    如果我沒能做到,我一定迴來跟你們磕頭謝罪,發下毒誓,此生再不碰醫藥之術,可以嗎?”


    聽了兒子這番發自肺腑的話,聞夫人心裏既欣慰又酸楚,正要替他說說情,就見聞老爺板著臉站了起來,“父親,很抱歉,我中午飲了幾杯水酒,頭腦有些昏沉,想迴房休息一下,先行告退。”


    聞夫人“哎”了一聲,剛要阻止他,卻被聞老太醫搶先了一步,“坐下。”


    聞老爺有些驚訝,“父親?”


    “我讓你坐下。”聞老太醫加重語氣,聽來頗具威嚴。


    聞老爺不敢違抗父命,依言坐了迴去。


    聞老太醫把兒子叫住,切沒打算繼續搭理他,將目光轉向聞蘇木,“木兒,我問你,你認為什麽樣的大夫才算是好大夫?”


    “隻要有一分一毫的希望,就不放棄治療的大夫,就是好大夫。”聞蘇木不假思索地答道。


    這個答案跟聞老太醫預料的不太一樣,卻超出了他的期許,於是微笑地點了點頭:“嗯,你要記住你剛才說的話,做一個無愧於心的好大夫,明白嗎?”


    聞蘇木麵上一喜,還不等說話,聞老爺就脫口喊道:“父親,難道您忘記您當年險些獲罪的事了嗎?”


    “我沒忘。”聞老太醫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我之所以會誤診,就是因為我太保守,明明有治療的辦法,卻瞻前顧後,不敢施行。沒能及時醫治,差點害了那位皇孫的性命。


    這是我這輩子唯一後悔的事情!


    在這方麵,木兒比我強多了,他善於鑽研,勇於嚐試,將來一定能做一個好大夫。


    這些年,你們兩個處處阻撓幹涉他行醫治病,我早就看不慣了。隻是他沒有反對,我不願多嘴罷了。如今他自己提出來要當大夫,就隨他去吧。”


    “可是……”


    聞老爺還想說什麽,卻被聞夫人截了話頭,“老爺,父親都這麽說了,你就讓木兒試試吧。”


    聞蘇木也懇求地望著他,“父親……”


    聞老爺的心已經被兒子說動了幾分,隻是礙於顏麵,不好意思流露出來。現在一家四口有三口統一了戰線,便借坡下驢地妥協了,“既如此,你就去試試吧。不過你要記得,人命關天,需謹慎再謹慎。”


    “是,父親,孩兒記下了。”聞蘇木喜出望外,對三人深深一揖,轉身向外跑去,“我這就去告訴妹妹。”


    跑了幾步想起一件事來,又折了迴來,將那個錢袋拿出來,雙手捧著遞給聞夫人,“母親,這是孩兒賺的第一筆錢。”


    聞夫人認出是葉知秋送的那一隻,恍然大悟之餘,眼裏泛起一層淚光。將錢袋接過來,合在胸口,“這是我們木兒靠自己的本事賺的第一筆錢,好,真好。”


    等聞蘇木興得了誇獎一樣,興高采烈地出了門,用帕子壓了壓眼角道:“父親,老爺,你們不覺得木兒一下子長大了嗎?”


    聞老太醫笑著撚了撚胡須,“那孩子的確有些眼力和魄力。”


    聞老爺知道“那孩子”指的不是聞蘇木,似有尷尬地咳了一聲,端起茶盞喝茶。


    東霞在門邊候了半晌,此時見縫插針地稟道:“夫人,小姐打發添香送文書來了。”


    說著邁步上前,將一卷紙遞過來。


    聞夫人拆去絲線,展開來細細地看了一遍,笑著讚了一句“這孩子做事還真麻利”,將文書遞給聞老爺。見他看完沉思不語,戲謔地問,“老爺,如何?我許出去那五千兩銀子不虧吧?”


    “是,夫人向來不做虧本生意。”聞老爺老臉微紅地點頭。


    聞夫人大笑了兩聲,徑自吩咐東霞,“中午陪著我們三個老的,秋兒不太自在,光喝酒來著,飯菜都沒上吃幾口。晚飯就擺在西跨院,讓木兒陪她一起吃吧。


    你過去照應一下,不急迴來。你們年紀差不多,在一塊兒說說話,相互熟悉熟悉。”


    “還是夫人體貼。”東霞笑吟吟地道,“奴婢正想跟小姐學一學織荷包的手藝呢。”


    “夫人,奴婢也想學。”西月不甘寂寞地表態。


    聞夫人嗔了她一眼,“我看你在我身邊待膩了,不想伺候我了。行,我今天心情好,就成全了你,跟東霞一起去吧。”


    西月忙不迭地表忠心,“夫人,您可是冤枉奴婢了。奴婢是想著學會了那手藝,給夫人織一個大大的荷包呢。”


    “你少拿好話兒來哄我。”聞夫人故作不耐煩地揮了揮手,“快滾吧,別在眼前兒聒噪我。”


    “是,奴婢這就滾。”西月笑嘻嘻地福了一福,和東霞一道出了門,往西跨院而來。


    葉知秋從聞蘇木口中聽說,聞家三老同意他去山坳當駐守大夫了,很是替他高興,“蘇木,你有什麽要求,盡管提出來,我會盡量滿足你的。”


    聞蘇木認真地想了想,“我隻有一個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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