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德再迴到酒館時已是次日天明,在冷雨中徹夜遊蕩的少年此時渾身濕透且身心俱疲。但他迴客房後並未休息,而是立即收拾行李,下樓來到櫃台前登記離店。


    他已無法再與“花刃”小隊的成員們同住在一家旅館內。


    大雨在黎明前便已停息,裘德背著行囊穿過小半個貿易區,重新找了家酒館入住。


    這家店每日的房費為5銅幣,較原先那家貴許多。不過少年已非當初那般囊中羞澀,迴想起前日在治安所時盧修斯硬塞給他的那枚銀幣,裘德歎了口氣。


    上樓來到自己的客房內,少年放下行囊,脫掉濕透的外衣,也不打算洗個澡,便往床上一躺。


    他實在是太累了,幾乎躺下的同時便感覺困意如潮水般湧來。


    不去管那些複雜揪心的事情,裘德如是自我安慰,就此沉沉睡去,待明日再從頭開始。


    然而就在少年將要進入夢鄉時,房間外突然響起敲門聲。


    究竟誰在這種時候打擾他,睡意朦朧的裘德頓時被吵醒,逐漸模糊的意識亦瞬間變得清晰。


    他頗有些惱火地起身前去開門,正想責備對方不適時宜的打擾。但話未說出口,少年突然愣在原地。


    來人是位表情嚴肅的中年男人,長發與胡須均呈淺灰色,穿著整潔的銀邊白袍……竟是斯坦修老師!


    裘德揉了揉眼睛:“呃……老師?”


    “我路過蘭倫斯,順道來看下你。”斯坦修一如既往地言簡意賅,“蘭伯汀的災難我聽說了,我也感到很難過。但是裘德,你這渾身濕透、仿佛一夜未睡,是怎麽迴事?”


    未曾想老師竟還能藉由法術獲取自己的位置,少年有些驚訝,更多的則是欣喜。二人走進房內坐下,裘德終於找到能夠傾訴之人,於是將自最後一課至今的經曆大致敘述一遍。


    “看來你真是經曆了不少事情。”斯坦修若有所思,“你提到的心中‘那個聲音’聽起來很危險,它總是在設法勸誘你將其釋放,你要小心,這不定會造成怎樣惡劣的後果。”


    “好的,老師,我記住了。”少年立即答應道,心想自己的直覺果然沒錯。


    “更多的話我們可以稍後再聊。諾伯瑞斯公爵邀請我參加今日的午宴,正好帶你去見見世麵。不過在此之前,你先洗個澡,隨後我們還有一項準備工作。”


    “什麽……蘭倫特公爵戴爾·諾伯瑞斯?”裘德簡直難以相信,“領主的午宴?”


    -


    將近九點的時候,裘德與斯坦修坐在這家裁縫店內,他們跨越兩個城區來到這裏:圖書區(library_district)。【零↑九△小↓說△網】


    雖與貿易區同屬四大外環區之一,此地的環境卻與貿易區的喧鬧嘈雜完全不同。這裏道路整潔,建築與街區井然有序,道旁的綠茵與樹木均精心修護,各方麵都令人賞心悅目。


    街上行人稀少,卻到處有衛兵執勤,相較貿易區,真正顯現出蘭倫斯的治安良好。聽斯坦修老師介紹後,裘德才意識到:這裏是蘭倫斯的高檔住宅區,環境幾乎不輸內環區。


    圖書區的地標性建築是蘭倫斯圖書館,除此以外,這裏還有諸多學術協會與各大組織的分部,例如大名鼎鼎的鏡麵學會。


    然而提及這個勢力遍及諸國的學術組織,少年的心情卻莫名有些異樣。


    當初在奧夏隆遺跡中,那些所謂的秘教徒究竟為何要偽裝成古斯塔德考古協會的成員?


    他們之間究竟存在何種聯係,抑或是自己多慮了?


    不過眼下少年無暇思考這些問題,隻能暫且存疑心中,因為老師正為他挑選一件貴重的衣物。


    斯坦修將其稱作法師的象征,裘德似懂非懂地穿上這件樣式繁複的銀色長袍,據裁縫介紹,它由珍貴的星紋綢(sterweave_silk)織成。


    星紋綢,少年曾在老師的筆記中讀到過,與琳達的衣料月紋綢相似,亦屬於秘紋絲綢的一類。它同樣產自遙遠的東境,具有極佳的導魔性,是最作為法袍的材料之一。


    按照斯坦修的說法,這件法師袍是他提前為少年定製的。裘德穿上後發現正好合身,不禁有些好奇這位裁縫是如何在未曾量體的前提下裁衣的。


    “妮維是西境最好的裁縫。”斯坦修認真介紹道,“毫不誇張。”


    這名婦人輕笑起來,既未承認亦未否定,她雖然並不年輕卻保養得很好,與老師似乎是舊識。裘德偷偷打量著裁縫,突然有一項疑問:“老師,定做這樣一件法袍要花不少錢吧?”


    “法師袍是一名法師的象征。”斯坦修如是重複,隨後朝少年比出四根手指。


    星紋綢果然價格不菲,裘德目瞪口呆:“四……四十銀幣?”


    “不。”斯坦修搖搖頭,糾正道,“四枚金幣。”


    -


    離開妮維的裁縫店後,師徒二人走在圖書區的街道上。


    四枚金幣,少年一輩子也沒見過這麽多錢,估算著大抵足夠他過二三十年。


    裘德決定今後隻在出席莊重場合時才穿這件法袍,即便豁出性命也要保護好它。


    此外,他為斯坦修老師的富有而倍感震驚:“老師,法師的東西都這麽貴嗎?”


    “畢竟是法師。”斯坦修似乎對此習以為常,“你應該已經發覺,法師是怎樣一種存在。”


    “是的。”裘德迴想起先前的經曆,想起亞麗莎對他的崇拜、盧修斯對他的期望,不禁又感到一陣落寞,“但我還隻是名學徒。”


    “你掌握著足以改變命運的力量。”斯坦修突然停下腳步,凝視著少年,“你擁有良好的天賦,所缺的隻是勤加學習。最重要的是,相信自己,不要對自己失去信心。”


    “有些事情,如果你自己都不相信,那麽它不可能實現——你不可能做到。”他補充道,“但是,你現在還沒有強大到足以獨自承擔重任、保護他人。你還需要學習與成長。”


    裘德抬起頭,迎向老師嚴厲的目光,似乎突然明悟些什麽。


    “我……明白了。”少年思考著老師的教誨,“我會勤加學習,努力提升自我。”


    “並且,在成為一名真正的法師前,我會設法避免讓其他人對我產生過高的期望。”裘德繼續說道,“我會設法尋找那些與我水準相當、或是高於我的人,與他們合作,向他們學習。”


    眼見少年已然領悟,斯坦修朝他點頭,看上去頗為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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