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裘德再次睜眼時,已是翌日清晨。


    驚坐起身,少年發覺自己竟靠在樹下睡了一夜,環視四周,不遠處琳達正背向而立。


    昨晚他們決定取道東麵繞路前往塔拉草原,但未在林間走多遠便因太過勞累而停下稍作休息。少年原本隻想在樹下坐會兒恢複體力的,未料卻不慎睡著。


    在那之前,他曾提議先迴鎮上收拾行李並向人們道別,但被少女以“鎮上可能有秘教徒”為由否決,無奈隻能倉促踏上旅途。眼下他既未攜帶換洗衣物,亦未準備幹糧,甚至連背包都沒有,全部的行李便是腰包內的錢袋、懷表與斯坦修老師的法術筆記。


    缺乏遠見者常會有各類煩惱,裘德此時雖還不餓,卻已經能預見之後的情況。但願前方會有一座城鎮……實在不行就去打獵,如是想,少年趕緊對腰間長劍、身後短弓以及箭袋的儲量加以檢查。生火可以施展法術解決,最大的問題是沒有調料,但或許能嚐試獲取一些岩鹽。


    思考完這些,裘德變得樂觀起來,讓一切順其自然,正如斯坦修老師所言:“不要為既定的事實而憂傷,也不要為遙遠的事情而煩惱。”


    “昨晚不小心睡著了,沒打招唿,抱歉。”少年走近琳達身後,“我們繼續上路嗎?”


    -


    將近中午的時候,裘德與琳達終於走出山林,進入平曠的原野地帶。


    極目遠眺,遠處金黃的麥田依稀可見。


    麥野通常意味著城鎮,少年早已饑腸轆轆,同時腿酸乏力,身上衣物也有些髒汙,亟待一座城鎮進行休整與補給。


    然而轉首看向身側少女,她似乎絲毫不餓,且衣著仍舊如初見時那般嶄新而潔淨。


    裘德迴想起老師曾經介紹生活便利法術時提到過的清潔術,那似乎是一項能夠令衣物保持常新且整潔的法術,可惜少年並未進行過仔細研究,隻是有個大致印象。


    琳達的服飾大抵便以附魔的形式將清潔術固定,少年暗自感慨,走出家門才察覺魔法的價值,從前淨想著玩沒有認真學習,如今迴想起來頗令他感到懊悔。


    不過為時未晚,想到身上帶著斯坦修老師的魔法筆記,裘德決定今後有空時自行學習更多法術知識。


    “前麵可能有一座城鎮,”少年提議道,“我們要不要過去看下?”


    “嗯……好。”不知為何,少女的聲音聽上去似乎有些虛弱。


    -


    在麥田的盡頭,果然有一座小鎮,當地人將其稱作萊維斯(raivis)。


    此時二人正走在街道上,裘德發現這裏竟有不少明顯的外來者,不禁好奇這偏僻小鎮為何會有如此多旅人。


    頗感不解的少年叫住身旁的路人:“你好,打擾一下,請問這是什麽地方,有這麽多旅行者?”


    這是一名身穿棕色風衣的男人,有著與少年相仿的黑發,但比他高半頭,臉上掛著從容而親和的微笑:“你好。眾所周知,萊維斯是前往克萊爾途中常選的落腳點之一,這裏的旅人們多半都是要去塔拉草原。二位又緣何來到此地?”


    看來沒走錯,少年剛想表示他們也正要去塔拉草原,身畔少女卻毫無征兆地徑直倒下。


    “琳達?”裘德趕緊將少女扶住,卻發現她已失去意識。


    -


    正午時分,酒館大廳內靠窗邊的位置。


    “原來進食可以補充能量。”用完午餐後,琳達若有所悟地點點頭。


    看著麵前剛因不懂饑餓而餓暈的少女,裘德哭笑不得,所幸自己與那名路人及時將她帶到這家酒館。少年簡直難以置信:“呃,琳達你不知道,要按時吃飯嗎……”


    “嗯,以前有可以恢複能量的……神術,用餐通常是出於禮儀需要。”少女的表情有些別扭,似乎接觸到全新的世界,“還有,今天才發現,原來走路是這麽累人的事情。”


    “以前還有可以代步的神術……?”少年試探性地推問。


    “嗯……是這樣,”琳達沒有否認,“借助神術運動很輕鬆,甚至可以用漂浮代替步行。”


    風神教派的神術竟如此強大,實令人歎為觀止,裘德倍感驚訝,他所了解的範圍內也不存在可長期代替進食或步行的奧術。難道神術魔法比奧術魔法更為強大?抑或唯獨風神教派的神術擁有如此威能?


    但他更為關心的是:“那現在呢?”


    稍作沉默後,少女有些猶豫地開口:“昨夜那件事過後,我……突然無法再聽見神的聲音。”


    說話時,琳達再次流露出那種彷徨而憂傷的神色。


    原來是這麽迴事,裘德意識到自己先前想錯了,正準備說些什麽。


    “昨夜?那件事?”先前協助將少女送來的那名男人亦坐在桌旁,此時終於忍不住插話,“我說少年,你到底對這位少女做了些什麽?害得人家如此傷心,甚至連神祇的賜福都喪失。”


    “等等,不是你想的那樣的……”裘德趕忙解釋,“我叫裘德,這位是琳達,我們昨天才認識。昨晚僥幸從險境中逃脫,眼下正打算前往塔拉草原的南風村,那是琳達的家鄉。”


    “原來如此,看來是我誤會了。”那人笑了起來,“正巧,我也要去塔拉草原,不如咱們搭個伴如何?順帶一提,叫我諾薩(nosa)就好。”


    -


    正擔心旅途艱險的裘德自然不會拒絕諾薩的邀請,而琳達也表示同意,於是三人約定結伴同行。眼見二人均顯疲態,諾薩提議先在本地休息一日,待翌日天明再繼續上路。


    或許因已體驗過人生苦辛,琳達接受了這項建議。對此裘德頗感無奈,倘若少女前日便願聽取他的提議,他也不至於不告而別,令鎮上的人們擔心。不過事到如今少年也已坦然,琳達不僅貌若天仙,也誠然缺乏一些人間常識。


    隨後二人便在諾薩暫住的這家酒館登記入住,正如裘德預想的那樣,少女果然不知金錢為何物,無奈之下少年隻能幫她代付。


    一切安置妥當後,少年坐在客房內,終於能享受片刻久違的安閑。


    先前一日內的諸多遭遇令他目不暇接,直至此時裘德才真正意義上緩過神來。


    鎮上的人們不知自己去向,此時可能已經開始擔心。雖然蘭伯汀就在山那側,往返卻也需要一日時間,明早要繼續上路,現在迴去不太現實,況且少年身心俱疲,亟待休息。


    等自己陪琳達到南風村後就返迴蘭伯汀,裘德計劃著,今後有機會再去南風村看她。但這一路不僅漫長並且危險,獨自旅行真的沒問題嗎?少年心中亦無答案,眼下唯有順其自然,抵達南風村後再做下一步打算。


    -


    說起來,斯坦修老師送自己的那塊懷表究竟是怎麽迴事?裘德這才想起,趕緊將其從口袋中取出。翻開外殼,表盤顯示時間為下午一點十四分。


    按下頂部這顆金屬按鈕似乎可以令時間暫停?如是想少年摁下按鈕,但這次什麽變化都未發生,表針照常平靜地轉動著。


    結合自己前夜在林間半路上時的試驗,可能需要按兩次才能啟動效果,裘德再次摁下按鈕,依舊什麽都沒發生。


    少年撓了撓頭,無法摸透時間靜止功能的使用方法。


    抑或它仍未到可再次使用的時候,裘德曾聽說過有些魔法物品需要時間進行充能恢複,大抵這塊銀質懷表便屬此類。


    原來那些魔法物品竟如此強大,迴想起那不可思議的靜止時空,裘德倍感震撼,斯坦修老師贈予自己的這件禮物,真是貴重的難以估量。


    從今往後,無論遭遇何種情況,這塊懷表都必須貼身存放,決不能弄丟。這麽想著,少年將懷表合上,重新放進口袋。


    -


    老師總是叮囑自己勤加學習魔法,出門在外才能理解他的良苦用心,裘德迴憶著往昔的點點滴滴,無論是旅行抑或防身,法術的價值都不容忽視,倘若自己當初肯聽他的話……


    亡羊補牢,為時未晚,如是想少年從腰包中取出老師留下的魔法筆記。他對這本小書並不陌生,它不大卻很厚實,翻開筆記,每一頁上都寫滿斯坦修老師總結的各類法術、以及其他領域的知識。


    琳達潔淨常新的衣物令少年印象深刻,事不宜遲,他立即開始查閱筆記,最終在轉化學派的部分找到這項法術。


    原來清潔術(cleanse)是一項較基礎的日用法術,難度與消耗均不高,然而老師卻在一旁留有注釋:“一名有尊嚴的法師,應勤於動手、抑或善於用人,唯獨不應依賴此法術以免去洗衣之勞。”


    難怪當初斯坦修老師不願詳細介紹這項法術,裘德思索著,但為何有尊嚴的法師不應依賴清潔術呢?難道不應“術盡其用”嗎?少年無法理解,但不管怎樣先學再說,濫用與否是往後才該考慮的問題。


    很快裘德便將這項法術基本掌握,他嚐試著集中精神,成功感應魔力後開始念誦咒文:“ivos_sencirea。”


    施法完成的瞬間,少年似乎看見透明幻光短暫顯現,隨後外套上的髒汙果然全部消失不見,甚至連磨損的部分也都得到修複,整件衣服完全恢複至嶄新的狀態。仔細觀察後,裘德發現不僅是外套,襯衣、長褲與鞋子上的汙損亦已消失。


    這是一項多麽神奇的法術,少年不禁為之驚歎,從今往後自己都不必再洗衣服,無需令雙手忍受寒水之苦。真是造福大眾的實用法術,奧術魔法誠然非常神奇,裘德對清潔術讚賞有加,全然將斯坦修老師的注釋拋在腦後。


    欣喜激動的少年緊接著對房間內的桌椅、床單、棉被與枕套等全部施放一次清潔術,看著嶄新潔淨的客房,裘德心情大好。


    正當他思考是否要去隔壁為琳達的客房也進行清潔時,少年突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


    昨日關鍵時刻提醒他使用懷表、帶琳達逃離遺跡的是“那個聲音”,而阻止他向其他人坦白它的存在的那種怪異預感及強烈不適,大抵也是“那個聲音”造成的。


    那究竟是誰的聲音?它為何會存在於自己腦內?裘德很是困擾,決定找它出來談一談。


    “咳,你好,你能聽到我說話嗎?”少年試探性地發問,“該怎麽稱唿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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