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道的設計遠比少年想象的更複雜,距離入口不遠處裘德就遭遇岔道,選擇左側分路繼續前進後沒多久又遇到岔路。直至第三次站在岔道口時,先前太過興奮的少年終於冷靜下來,逐漸產生警惕。


    多年獵戶生活給予少年豐富的尋路經驗,裘德設法在分路口做下記號,並開始留意周遭環境中特別的物體。然而構成通道的靛藍色石磚千篇一律,兩側牆壁上的秘法浮雕亦以某種順序循環排列,該項工作較之在景物豐富的林間顯得更加困難。


    正當少年仔細觀察周圍情況時,一陣急促而淩亂的腳步聲自左側分路的深處傳來。


    憑借獵人的敏銳聽力,裘德分辨出聲源的數量為四,步伐均迅疾而沉重,應該都是男性;更重要的是,他們正不斷接近自己當前所處位置,這個岔道口。


    這座遺跡內竟還有其他人,總該不會是鎮上的人吧,那他們是從哪來的?裘德對此感到疑惑,但眼下可沒時間讓他細想。鑒於身處陌生的環境,加之無法判斷來者身份,他決定先躲藏起來,以便觀察形勢。


    環視四周,少年步入右側岔道,蜷縮在一處浮雕冷光無法照亮的陰影中暫且隱匿。


    -


    聲音愈漸靠近,裘德蹲在不起眼的黑暗角落中仔細聆聽,很快那些人來到岔道口,未作停留,便沿原先自己來時的方向繼續趕去。


    這些人大抵是要到外邊去吧,為何如此焦急,裘德分析著他們的想法,準備離開藏身之地。然而就在起身過程中,少年卻忽然被迎麵而來的什麽東西撞倒。


    仰麵摔倒的裘德發現自己正被人俯身壓著,憑借昏暗的光線,他辨識出這是名麵容清秀的少女,她淺金色的長發披散在兩側,看起來頗有些眼熟……自己好像在哪見過。


    愣了一下,裘德才想起來,她就是中午在鎮北麵向馬薩大叔問路的那位外來者,似乎是什麽教會的牧師。


    少女的胸膛隨劇烈的喘息而起伏著,口中唿出的熱氣不斷吐至裘德臉上。四目相對,奇癢難耐的少年剛想說些什麽,對方卻將纖細的食指豎在唇前,做出“噓”的手勢。裘德這才注意到,那些腳步聲正朝入口的方向逐漸遠去。


    等待聲音完全消失後,少女立即站起身來,拍拍身上的塵土,檢視過周圍環境後,便一語不發地轉過身,邁開腳步往迴走去。


    “那個,”裘德以手撐地立起身,望著少女的背影,“請問你是?”


    “不要多問。”她沒有迴頭,甚至未曾停下腳步,很快消失在那處岔路口,留下少年獨自站在原地發呆。


    裘德難以理解目前的狀況——今天發生的奇怪事真是夠多的。


    少女華麗的衣著給他留下極深的印象,那純白上衣及短裙的紋理與光澤表明它的材質——月紋綢(lunarweave_silk)。裘德從未親眼見過這種奢華布料,過去隻是聽年輕時當過傭兵的修斯大叔提起過,在王公貴族間那也是最高檔的衣材之一。後來在老師的筆記中有關附魔的部分了解到,這種氣派又舒適的布料是秘紋絲綢的一類,產自遙遠的東境,它不僅罕見且昂貴,還具有極佳的導魔性,適宜進行各類附魔處理。


    而她腳上那雙銀白長靴更是神奇,鞋底匯聚著無數微小的淺藍魔法光粒,似乎使少女的步伐更為輕盈並消除了觸地聲響。難怪先前她靠近時自己全然未曾察覺,裘德如此分析,根據他粗淺的附魔知識無法辨識那是何種高檔皮革,亦不能判斷這是何種附魔法術,但至少他能確信,這雙靴子一定非常珍貴。


    少女奢華的服飾著實令沒見過世麵的少年大開眼界,他不禁感慨原來世上有如此漂亮的女性。相較之下,蕾婭就是個總愛無理取鬧、令人倍感頭疼的鄉下小丫頭。


    仔細想想,或許不僅是衣著的緣故?還有舉止與氣質的因素?裘德不太明白,心想大抵還是由於衣著。無論如何,這位少女令他印象深刻,但少年也為此感到頗為費解:教會的戒條通常不都要求衣著簡樸嗎,為何這位牧師卻穿得如此華麗並且奢侈?


    難道說,她不是教會的牧師?


    的確有這種可能,裘德繼續分析,畢竟通常那些牧師也不會到第三王朝的遺跡這種地方來,他們應該待在神殿或教堂裏,向他們信仰的神祇禱告才對。


    那她又是什麽人,來這裏要做什麽呢?先前那些著急趕路的人又與她有何聯係?


    越分析問題反而越多,裘德搖頭苦笑,今天各類驚奇的遭遇真夠多的。不過在此瞎想也不能解決任何問題,反正“疑多不壓身”,這麽想著,裘德決定繼續探索遺跡。


    或許還會再遇到那名少女,那名有著瀑布般淺金色長發的少女。


    -


    迴到那處岔道口沿左側分路繼續前行,又經過幾個岔路口,眼前場景忽然變得寬敞。裘德走出通道,發現自己來到某片像是大廳抑或殿堂的區域。


    抬首仰望,幾乎無法看清高聳的穹頂;平目遠眺,彼端盡頭亦遙不可及。少年從未見過如此巨大的室內空間,一時間呆立在門口,震驚得不知所措。這裏甚至有小半個蘭伯汀鎮那麽大,沒想到山裏竟然藏著這樣一座宏偉的古代建築!


    愣了很久,少年才從震撼中緩過神來,並注意到如此寬敞的大廳內竟空無一人。那位少女,以及可能還有的其他人都去哪裏了?


    或許她走了其他岔道,或許他們正在別處,又或許再無其他人……不管怎樣,裘德決定繼續深入探索。


    牆體與地麵的材質,仍是那種典雅的靛藍色石磚,但這裏的秘法浮雕相較先前通道中那些,簡直放大了上百倍。並且內容也有所變更,裘德認識這些圖繪,那一幅幅猶如壁畫般的巨型浮雕呈現的是十二星座。


    “這是天目座……這是鈴鹿座……這是獅鷲座……這是豎琴座……”少年邊走邊辨識這些耳熟能詳的星座,最後在一幅浮雕前停下腳步。那是他自己的星座——立劍座(disword),由十一顆縱橫排列的星辰構成,形若一柄豎立的長劍。


    星空曆(s.n.)時人類曾建起統一而強盛的王朝,並研發出許多傳說中的技術——雖然它們大多都已在青月曆(c.m.)的動亂中遺失。據說當時的人們都喜歡仰望星空,似乎能夠憑借星辰運動情況測算事物的發展甚至洞悉宿命。


    裘德不太相信這種說法的真實性,即便占卜學派的法術也僅能模糊視見近未來的某些預兆,更多的則是迴溯過往探尋啟示,難道那個時候人們都掌握著堪比奧術魔法、甚至更加強大的技藝?


    這顯然不可能,少年分析著,不過他也不清楚具體的曆史情況。據說當時人們發明出名為觀星鏡的大型儀器來觀測星空,能夠看到遙遠距離外的星象,然而昔日繁華的文明已湮沒在曆史的塵沙之下,如今無人知其真假。


    -


    少年正沉浸在星空與遐想的境界中,全然未曾注意到身後有人靠近,直到一個突兀的聲音將他喚醒:“你是什麽人?”


    猛然迴頭,裘德看見一位身穿全套灰色皮甲的男人正站在不遠處,他頭戴鋥亮的鐵盔、腰佩一柄入鞘長劍、身後背著金屬方尖盾,看起來像是一名護衛。


    不知這地方究竟是怎麽迴事,這些人又和斯坦修老師有何關係,加之先前遭遇的少女與避開的那些人的怪事,裘德決定先編個借口,看看對方怎麽說。


    “呃,我是附近鎮上的獵戶,打獵時偶然發現這地方。”


    “鎮上的獵戶?”看護衛的表情,他似乎知道蘭伯汀鎮,“你知道這是什麽地方嗎?”


    這是什麽地方?難道這裏不是第三王朝的遺跡嗎?看來對方應該比自己更加了解,裘德搖了搖頭,表示自己並不清楚。


    “這是一座新近發掘出的星空曆第三王朝遺跡,進來時注意到外麵山洞裏那個入口了吧,那是我們古斯塔德考古協會鑿開的。”


    “古斯塔德考古協會?”裘德自然聽說過該考古組織,它隸屬於家喻戶曉的鏡麵學會(mirrorrism),“原來是學會的學者們在此勘察遺跡,那麽請問閣下是?”


    “我是協會的一名護衛。考古學家們和其他護衛進裏麵去了,我在這裏負責外圍警戒,確保前廳的安全。倘若隊伍在裏麵遭遇危險,我會在他們撤離時進行策應。”眼看少年知道學會與考古協會,護衛放鬆下來,“如果你對古代的東西感興趣,可以進去稍微參觀一下。從那邊走就能進入主廳,但要注意保護文物,可別隨便亂碰。”


    介紹的同時,護衛側身指向大廳彼端盡頭,示意那邊是主廳的入口。


    果不其然,這的確是座第三王朝的遺跡。或許先前那名少女也是學會的成員,不過學會何時與宗教扯上關係了?還有那些似乎是在追趕少女的人又是怎麽迴事?


    疑問還是很多,裘德仍舊無法想通,但至少現在有人為他指明方向,不妨到主廳內去親自詢問吧,或許那名少女就在裏麵。


    這麽想著,裘德向護衛表示感謝,隨後朝主廳入口的方向走去。


    沒走幾步,那名護衛從背後叫住少年:“等等,容我確認一下,你是一個人來這的吧?”


    “是啊。”裘德轉過身來,有些疑惑地望著那名護衛,不知他問這個做什麽。


    “那就沒事了。”


    說完,護衛忽然抽出長劍,順勢向少年劈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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