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庭靜的心思很快便被拆穿。


    柳初是宋玉章的人,有事不可能瞞著宋玉章,扭頭就在學校裏同宋玉章全盤托出了。


    宋玉章是又好氣又好笑,想要給孟庭靜一點小教訓,可轉念一想,他們之間已發生了那麽多事,何苦再去故意逗弄人,好不容易把脾氣養好那麽一點兒,再給逗得撅蹄子了可不妙。


    安靜的好日子他還沒過夠,沒有想同孟庭靜吵架的打算。


    宋玉章邊笑邊搖頭,心想孟庭靜那個性子,扭轉成如今這樣已經實屬不易,還是由他去吧。


    反正柳初是不可能隨孟庭靜的意的。


    宋玉章思索之後,便對柳初進行了一番囑咐,柳初“嗯嗯”作聲,是真心實意地聽話。


    應聲之後,柳初轉身離開,感覺自己雖然初到外國,但對行長是又做了一次小小貢獻。


    在關圖沒有救下宋玉章,柳初一直深以為憾。


    當初宋玉章就帶了他一個心腹,就是對他很相信,而他卻沒有盡到保護的職責,實在是失職。


    失職了一迴,可不能再失職第二迴。


    即便孟庭靜是行長“夫人”,柳初心裏還是親疏遠近分得很清楚。


    當天晚上,柳初便被孟庭靜私下裏拉過去詢問,柳初一整天都沉浸在聽不懂的鳥語之中,除吃了學校的午飯之外,並未有任何成就,反正孟庭靜問什麽,他便麵不改色地胡謅一通,將宋玉章描述成了個對其他男子不假辭色、冰清玉潔的貞烈男兒。


    孟庭靜聽了,不大相信。


    柳初察言觀色,也看出來了,便收斂了一些,調轉話鋒又虛構出了個同宋玉章關係還不錯的英俊美好的洋人形象。


    孟庭靜麵色微沉,餘光質疑地看向柳初。


    柳初滿臉正色,仍在為宋玉章說話,“行長就是敷衍敷衍他。”


    等敷衍完了孟庭靜,柳初轉身離開,內心有些洋洋得意,認為自己做了個成功的雙麵小間諜。


    如此過了幾天之後,由於孟庭靜詢問得越來越深入,那洋人的形象便也在柳初的描述中越來越豐滿,堪稱是有鼻子有眼,並且人無完人地有了個致命且安全的缺點——口臭。


    孟庭靜聽罷,麵上神情不由放鬆,放鬆之後又稍皺了眉頭,外國人體味重,可別熏著宋玉章。


    對於柳初的胡編亂造,宋玉章全然不知,因為柳初覺得自己不應該在他麵前貪功,所以宋玉章隻當柳初是隨意同孟庭靜閑扯兩句就算,不知道柳初已經繪聲繪色地給他在學校中添加上了一名英俊漂亮出身優渥有口臭的好朋友。


    在學校裏,他是挺受歡迎,不過對於那些十六七的外國男孩子,雖然毛發茂密,在宋玉章心中其實也跟柳初差不多,都是小崽子,他是絲毫沒有興趣。


    況且,他現在也算是有家室的人。


    從前宋玉章沒想過要同人地久天長,他對自己沒有信心,對那位有可能的對象也沒有信心。


    難有人能可愛到天荒地老,他怕自己會生厭膩味,錯負真情。


    不過他既然願意踏出這一步,自然也是像他同孟庭靜說的那般,“愛一時,有一時”,身邊已經有了人,就不會去腳踏幾隻船。


    也不知道為什麽孟庭靜會對他有那樣的擔憂,宋玉章自認自己在情感上還是很專一潔淨的。


    “還在看書?”孟庭靜掀了被子過來,手掌已經先搭在宋玉章的腰上,“小心近視眼。”


    宋玉章翻了一頁書,頭也不抬道:“不會,我眼睛好。”


    最近孟庭靜有些怪,怪在哪裏,宋玉章不好說,他想孟庭靜大約還要一段時間來適應他如今不能時時同他在一起的時光。


    宋玉章正思索書上長句子的意思,剛想問


    孟庭靜,孟庭靜恰好也伸了臉過來,宋玉章一張嘴,就被長長地吻了一記。


    嘴唇微微翹著,他略有些奇怪地看向孟庭靜,孟庭靜臉上笑模笑樣的,倒是這兩天難得的好心情。


    “怎麽了?”宋玉章看他笑,自己也不由得要笑,“有什麽好事情麽?”


    孟庭靜沒有迴答,又親了他一口。


    宋玉章方入學不到一個月,正是勤學苦讀的時候,孟庭靜看他辛苦,也就不惹他,搞得宋玉章不知不覺憋了很久。


    這一親,親得宋玉章額外意動,沒看完的書先甩到了一邊,兩隻胳膊搭上孟庭靜的肩膀,反親了迴去。


    正所謂小別勝新婚,兩人大幹了一場還意猶未盡,現在晚上已經不是很熱,兩人出了一身的汗,重又轉戰浴室,因為心情好,彼此都有些嘻嘻哈哈的,宋玉章一手按了浴室的門,一手撫了孟庭靜的臉,在他嘴上一下一下地啄吻,笑道:“我怎麽覺得你今天嘴巴裏特別甜呢?一股薄荷味。”


    孟庭靜托抱著他往裏走,假裝自己是“天生麗質”,而並非吃了薄荷糖的緣故。


    胡鬧到了半夜,宋玉章累了,上床沾了枕頭就睡,醒來之後便又有些懊惱,因為昨天晚上那本書該看的沒有看完,今天的課該聽得困難了。


    也怪自己沒把持住,宋玉章歎了口氣,下床想要去撿書,地毯上書不翼而飛,宋玉章一扭頭,書正放在床頭,浴室裏“嘩嘩”有聲,應當是孟庭靜比他先起床,替他把書撿了起來。


    浴室門打開,孟庭靜一身水汽地出來,手掌拿著毛巾正在擦頭發,“醒了?”


    宋玉章“嗯”了一聲,趿著拖鞋走向浴室,路過孟庭靜身邊時,胳膊被抓了過去,又被孟庭靜親了一下。


    宋玉章不以為意,隻覺得孟庭靜口腔裏的味道非常清新,親起來很不錯。


    宋玉章照例是由孟庭靜接送,柳初坐在車後座,繼續啃早上沒有吃完的蘋果,前排兩人低聲交談,言語中穿插著笑聲,看樣子感情很好,柳初“哢嚓哢嚓”地啃著自己的蘋果,覺得這裏頭應當有他這樣一位無名英雄的一份功勞。


    等進了班級,宋玉章的心情就稍微沉重了起來,原來當學生的壓力也不比銀行行長小什麽,尤其他在班級裏年齡最大,學不過那些小崽子,不光給他自己丟人,也給東亞麵孔丟人。


    宋玉章拿出書,打算趁教師沒來前,用力惡補一會兒,一打開書,他便愣住了。


    昨夜他看的那一頁,那些複雜的長句子旁都做了詳細的批注,字跡龍蛇飛動瀟灑異常,然而寫得很細致工整,絕不會叫人看著吃力難受。


    宋玉章手指頭摸了下上頭,鋼筆墨水老早幹透了。


    他微微一笑,心中想著孟庭靜早起“做功課”的情景,覺得孟庭靜的確是可愛。


    十月中下旬時,學校迎來了一次秋假,倫敦家裏也出了件不大不小的事。


    小鳳仙想去巴黎學做衣服。


    小鳳仙本就是個愛漂亮的人,從前對宋玉章另眼相看,也是因為宋玉章人額外漂亮的緣故。


    他陪著孟家的姨娘姐妹們去了幾迴巴黎,常跟著她們去逛時裝店,頓時就被那些漂亮的時裝給迷住了。


    舌頭沒了,唱戲是不能了,小鳳仙逐漸休養起來,又常同孟家那些女人們在一塊兒出遊,性子慢慢也跟著恢複,孟家有個六小姐也愛時裝,想要學藝術,孟素珊對這些庶妹一樣疼愛,立即就同意了,著手為六小姐準備資料,預備送六小姐去讀書。


    小鳳仙天天看著六小姐歡天喜地地忙前忙後,也就跟著活了心。


    他不敢奢求同六小姐一樣去花錢上學,就想去巴黎那些時裝店當個學徒也好,當學徒有吃有喝,也是自己賣力氣過生活。


    宋玉章聞言,一半支持一半卻是反對,同小鳳仙深談了一個下午。


    “是不是在這裏不自在?要麽跟我去劍橋?柳初也來了,他跟我在一個學校,你想上學,可以跟我們一塊兒。”


    小鳳仙低著頭搖頭,“我險自己幹點事,”他抬起臉,已經養得很好的麵上氣色很好,“五爺,你把我帶出來,已今不欠我什麽,我不嫩一輩子靠你演著,我是個男人。”


    宋玉章沉吟許久,他拉了下小鳳仙的手,低聲道:“我樂意養著你。”


    小鳳仙笑了笑,“我不樂意。”


    宋玉章自己就是個萬事不求人的性子,他同小鳳仙之所以能成為知己,在性情上是有惺惺相惜的共通之處,他明白小鳳仙已經緩過了勁,而且他還年輕,總不能年紀輕輕地就在家裏養老了。


    “既然你想去,那我就送你去,”宋玉章肅然道,“不過有一點,你去了那兒,也不能忘了這是你的家。”


    小鳳仙凝望著他,眉眼彎彎地一笑,“不會!”


    宋玉章決定親自送小鳳仙去巴黎,小鳳仙也很高興,宋玉章自己生得漂亮,可在打扮上確實是不怎麽上心,他不必打扮就已然出眾得很驚人了,小鳳仙很想帶宋玉章去看看他喜歡的時裝世界是怎麽樣的。


    正巧,巴黎正要辦時裝周,於是,孟家姨娘姐妹連同宋玉章孟庭靜還有柳氏父子傾巢出動地一塊兒前往巴黎,幾乎是把倫敦飛巴黎那班飛機的頭等艙都給包了下來。


    宋玉章上了飛機,坐下之後便對孟庭靜一番擔憂傾訴,其實他心裏還是放心不下小鳳仙。


    “怕什麽,離得又不遠,不放心,隨時可以過去看,”孟庭靜道,“這迴我們過去,幫他看好房子,請好傭人,也不會叫他日子難過的。”


    宋玉章道:“嗯,房子一定要好好看,最好是多請些保鏢,安全最重要。”


    孟庭靜心中倏然又有些舊傷般的刺痛,“好。”


    宋玉章也想起從前,心中也是不甚唏噓。


    正當兩人都沉默之時,身旁傳來驚喜而又有些疑問的聲音。


    “請問……是宋先生嗎?”


    宋玉章扭過臉,站在他座位旁,手上拿著機票護照的苗條青年,麵容清秀可人,皮膚卻是有些黑,頗有黑裏俏的意思,頭頂上還架了副墨鏡,一見宋玉章迴頭,立即開心道:“真的是你,宋先生!”


    宋玉章驚訝地慢慢張開了嘴,遲疑道:“翰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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