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玉章拿著酒瓶一時有些怔住了,這時門外大門也傳來動靜,仆人推開鐵門,一身石青色長袍從夜色中走來的不是孟庭靜還有誰?


    柳傳宗迴頭也看見了人。


    “老柳。”


    柳傳宗扭過臉,宋玉章手在空中揮了揮,眼瞳非常之亮,“你迴去。”


    柳傳宗彎了下腰,利落地轉身往門外走。


    孟庭靜擦過他的身邊,身上帶著淡淡的海上氣息,大步流星地走到了宋玉章所站立的台階前。


    “喝酒呢?”孟庭靜目光落在他手裏的酒瓶上,不鹹不淡地開了口,“一個人?”


    宋玉章手上圈著酒瓶瓶口,目光定定地看著孟庭靜,隻從嘴裏吐出了三個字:“兵工廠?”


    “我來就是為了同你說這件事。”孟庭靜平靜道。


    宋玉章微點了點頭,舉起酒瓶喝了一口,眼瞳自上而下地掃了孟庭靜,酒瓶放下,他嘴唇上一片晶亮,“你說。”


    孟庭靜看了他的神情與態度,心中已隱隱感到了不快,感覺今天興許是又要吵架,他壓了語調,盡量平緩道:“兵工廠太兇險了,我不放心。”


    宋玉章又是一點頭,“所以,你特意加入,來替我分擔風險。”


    孟庭靜仰側過臉,“你不信?”


    宋玉章衝他笑了笑,嘴角的弧度隨性中帶著一絲輕蔑。


    孟庭靜肚子裏的火簡直快要燒到胸口,“你是覺著我差那麽一個兵工廠是嗎?”


    宋玉章收斂了笑容,仰頭又灌下了一口酒,再低頭時,笑容已經全然無蹤了,“差那麽一個兵工廠?”


    “啪——”


    酒瓶子摔到了台階上,酒液和玻璃碎片一齊四分五裂地流淌了。


    宋玉章雙手抓起孟庭靜的領子用力向外搡了一把,“王八蛋——老子千辛萬苦搭起的線,‘那麽一個兵工廠’?你給我滾——”


    孟庭靜人退了一大步後站定了,“兵工廠如果真那麽好,沈城建的時候,海洲為什麽沒人建?聶家隻是賣礦,還要三天兩頭地爆炸,建兵工廠你知道有多兇險?!”


    “兇不兇險我都自己受著,用得著你多管閑事?”


    孟庭靜胸膛起伏,臉色亦是發燙,他忍而又忍,的確也是忍不了,怒道:“宋玉章,你說要‘活’,我想要你‘活’,難道又是我錯?是不是我做什麽在你眼裏都是錯?”


    宋玉章酒勁上來了,唿吸略微有些急促道:“那麽請問你為什麽非要礙我的眼呢?我已經給你指過明路了,別管我,滾一邊去——”


    “不知好歹的東西!”


    “狗拿耗子的混賬!”


    “好,既然這樣,你就當我是要同你爭,有本事你就將我踢出兵工廠!”


    “對,孟庭靜,這樣就對了,何必惺惺作態呢?你不要說為我好,我不想聽,聽得煩!”


    孟庭靜雙眼泛紅,“你喝醉了,我不跟你說,等你清醒了,我再同你說。”


    他轉身欲走,宋玉章卻是上前又揪住了他的領子,孟庭靜聞了他身上的酒味,心中一再地告誡自己不要同醉鬼講道理,然而宋玉章的眼睛卻是亮得出奇,“有些話,不醉了我也難說,孟庭靜,我跟你沒有重修舊好的可能,你死了這條心吧!別纏著我!”


    宋玉章眼睛直勾勾地看著孟庭靜的眼睛,孟庭靜的眼睛烏黑發亮的,永遠是銳利而清亮,蘊藏著無匹的驕傲,此時此刻,那雙眼睛烏中帶紅,光芒同樣是利,同時眸光亦在劇烈地顫動,宋玉章的手腕被孟庭靜攥住了,孟庭靜的手掌很燙,出了一絲汗,話語都像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喝醉了就去睡覺,別發酒瘋。”


    宋玉章邊笑邊點頭,“很好,你這狗脾氣也能上我這兒來演好好先生


    了。”


    宋玉章掄起拳頭,一拳便打在了孟庭靜的臉上。


    孟庭靜白皙的麵龐瞬間便掛了彩,他不可置信地看向了宋玉章。


    宋玉章麵上帶笑,“還手,不還手你就是我養的。”


    孟庭靜眸光閃爍,顯然也是怒火高漲了起來,“宋玉章,你最好適可而止!”


    宋玉章不跟他廢話,掄起手臂又是一拳,孟庭靜抬手擋了,“發酒瘋發成這樣,我看你明天醒了有什麽臉同我說話!”


    “你以為我想同你說話?滾——”


    宋玉章又是用力搡了孟庭靜一把。


    孟庭靜人站穩了,宋玉章卻是步步緊逼地繼續來推,孟庭靜邊後退邊看了一眼身後波光粼粼的湖水,扭頭目光死死地盯著宋玉章,他偏不還手也不停下,由著宋玉章將他推到湖邊。


    湖水的寒氣在他身後如霧一般襲來,孟庭靜切齒道:“推,有本事你就推——”


    他話音剛落,宋玉章便一個使勁,直接將人推進了湖裏。


    平靜的湖麵濺出一大朵水花,孟庭靜是在碼頭長大的,水性自然絕佳,他倒入水中後,心中又氣又急,隔著漆黑澄淨的水麵看到岸邊宋玉章隨著波光搖晃的身影,他忽而起了決絕的念頭,屏住了唿吸在水下不動。


    雖已開春,湖水仍是冰涼,濺了宋玉章一頭一臉,他打了個寒顫,酒勁稍稍褪去了一點,他看著層層漣漪迴蕩縮減的湖麵,腦海中有幾秒的空檔。


    而這幾秒的空檔幾乎叫水下的孟庭靜心如死灰。


    宋玉章真的這樣怨恨厭惡他,就算眼看他死在他麵前,依舊是無動於衷……


    是,他有錯處,細細翻檢,似乎哪裏都有錯處,可他難道就沒有哪怕一點好的地方嗎?他的愛對宋玉章而言,就真的那麽不堪嗎?他不想看著宋玉章在其中越陷越深,他連說服都放棄了,寧願陪他一起,難道這些在宋玉章眼中就真的沒有一點點價值?


    宋玉章說,他知道他愛他。


    宋玉章真的知道嗎?


    孟庭靜咬著牙,頭臉都因為憋氣而感到了痛楚,眼中充血疼痛,似是有熱意湧出,就在這時,水麵上的影子晃了晃。


    宋玉章跳了下來。


    孟庭靜胸口憋著的那股氣瞬間便散了出去。


    一連串的水珠進入口鼻,孟庭靜隔著水看著向他遊來的宋玉章,他忽然想:“我有對他說過,我愛他嗎?”


    宋玉章抓了孟庭靜的手,隨後便略有些詫異地被孟庭靜死死地抱住了,他以為孟庭靜是溺水的症狀,然而孟庭靜卻是在水中穩穩當當地浮住了。


    “你沒事?”宋玉章喘了下氣。


    孟庭靜胸膛裏心髒狂跳,他一句話也沒說,扭過臉便用力吻住了宋玉章的嘴唇。


    宋玉章想推開他,奈何這看似溺水的人物在水下簡直比在陸地上還要力大無窮,舌頭也被硬挑出來含住了。


    宋玉章一口咬了下去,在他嘴裏亂攪的舌頭立刻退了退,血腥味漫開,隨即便更兇猛地進攻而來。


    氣息濃鬱地襲來,宋玉章微仰了臉,被迫地承受了這有些瘋癲的吻,想了想,又不甘示弱地迴吻了過去。


    兩人在冰涼的湖水中打架一般親得火熱。


    鼻尖抵在一塊兒,唿吸急促地噴灑了滿臉,孟庭靜滿臉都是水,雙手緊緊地摟住宋玉章的腰,“宋玉章,我愛你,我愛你,無論如何,我都要愛你!”


    宋玉章靜默著,襯衣潮濕而冰冷地貼在他身上,他腦海中有些混亂,在水中呆立了一會兒,孟庭靜一把擁住了他,很有力地將他擁上了岸。


    兩個人濕淋淋地爬上了草地,孟庭靜那一身石青的長袍變成了深青色,他扶著宋玉章站起身,一路將人扶進了屋,隨手便抄起沙發上的毯子給


    宋玉章裹上了,自顧自地喊道:“來人——”


    宋家的奴仆鬼魅般地出現,孟庭靜指揮道:“去給你們五爺煮碗薑湯。”


    仆人應了一聲,孟庭靜攙著宋玉章起身往樓上走,走了沒幾步,宋玉章似乎是迴過了神。


    “你走。”


    “我送你上去就走。”


    “不用你,我自己能走。”


    孟庭靜不理,摟著他繼續往前。


    宋玉章道:“你聽不懂人話麽?”


    “隨你怎麽說。”


    宋玉章的酒在冰冷的湖水中已醒了三分,實在做不出再同孟庭靜爭吵鬥毆之事,幹脆加快腳步上去,打發走了人再說。


    進了房間,孟庭靜又把他往浴室推,宋玉章忍著沒跟他動手,進了浴室,他道:“你可以走了嗎?”


    孟庭靜轉身就走。


    腳步聲漸離之後,宋玉章手上的勁也鬆了,毯子滑落在地,宋玉章濕淋淋地坐在浴缸邊緣,嘴唇和舌頭還有些發麻發疼,手指摸了下嘴唇,心想這叫什麽事,喝酒真是誤事。


    沒過一會兒,腳步聲又上來了,宋玉章一抬眼,渾身濕透宛如俊俏水鬼的孟庭靜端著碗薑湯過來了。


    “還愣著幹什麽?喝酒受涼,真不怕死?”


    宋玉章道:“你不是走了麽?”


    “走了,”孟庭靜走到他麵前,“沒說不迴來。”


    “脫衣服,我給你放水,邊泡熱水邊喝薑湯。”


    孟庭靜將薑湯放在一邊,挽了袖子去放水。


    “我這裏有傭人,不用你,你趕緊走,我不想看見你。”


    熱水管子裏“嘩嘩”放了熱水,孟庭靜轉過臉,“你方才如果不跳下來,不就能再也不用看見我了?”


    “以為我不知道你會水嗎?”


    “既然知道,為什麽還跳?”


    宋玉章莫名其妙地橫了他一眼,身上的確是冷,他邊脫襯衣邊道:“不想背上殺人罪。”


    襯衣方脫下來,宋玉章又被孟庭靜從背後抱住了,他手肘一橫,正要向後打時,麵前出現了一個藍絲絨盒子。


    “幸好我是貼身存著,否則,肯定就沉到水裏去了。”


    孟庭靜單手打開了盒子,盒子裏頭是一顆碧得驚人的原型翡翠石,顏色太通亮了,在浴室的暗色燈光下亦是熠熠生輝。


    “生辰快樂,”孟庭靜在他耳邊道,“別再鑲桌子上了,這東西很易碎。”


    宋玉章“啪”的一下合上了盒子,轉過臉警惕道:“你怎麽知道今天……”


    “樓下有蛋糕盒子。”


    宋玉章將絲絨盒子扔迴給他,利落地脫了褲子進了浴缸。


    浴缸裏溫暖的水讓他稍一激靈,他沉了下去,一直讓溫水沒過了他的肩膀。


    孟庭靜拿著絲絨盒子坐到浴缸邊上。


    兩人都是一陣無言,孟庭靜忽而歎了口氣。


    “方才,我真以為你想我死。”


    宋玉章扭過臉,孟庭靜他頭發上還是在滴水,整張臉也都是水淋淋的模樣,半邊臉上還有些青紫痕跡,宋玉章平靜道:“我沒有殺人的愛好。”


    “不是殺手麽?”


    宋玉章手一彈,甩了水在孟庭靜臉上。


    孟庭靜淡淡一笑,“你跳下來時,我真高興。”


    “廢話,”宋玉章道,“我推的人,我不跳下去救麽?無論是誰,對我來說都是一樣的!”


    孟庭靜道:“那就好,你還沒把我當仇人。”


    宋玉章又是一陣靜默,他忽然道:“如果我不跳下去呢?你真要自己把自己憋死?”


    “沒那麽蠢。”


    宋玉章氣息一滯,又想潑孟庭靜一臉水了。


    孟庭靜扭過臉看他,“我不會死,尤其不會為了你死,你放心好了。”


    宋玉章慢慢扭過了臉,拿後腦勺對著他,“趕緊走,兵工廠的事明天再說。”


    “兵工廠的事可以明天再說,生辰,我一定要陪你過完。”


    “你陪我過,我反而過不好。”


    孟庭靜起身去端了薑湯迴來,“一個人過生辰的滋味不好受,你既然沒把我當仇人,就把我……當我們還是那個時候吧,”他舀了一勺薑湯遞到了宋玉章的嘴邊,“喝一口?”


    宋玉章轉過臉,“你不用這樣,給我,我自己來。”


    孟庭靜把碗交給了他,宋玉章端起碗很幹脆地將薑湯大口大口地喝了下去。


    孟庭靜接了碗,濕漉漉的手伸入浴缸裏抓住了宋玉章垂下去的手。


    宋玉章不動,過一會兒他甩開了孟庭靜的手,“去客房洗漱換衣裳,別凍病了訛上我。”


    孟庭靜一點也不冷,宋玉章在水裏抓住他的那一點熱,以後無論再遇多少冷,都夠他暖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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