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姑娘又來了,這次穿的依然素淨,是淡綠色,就像這春意似的,她還提著一個籃子,裏邊都是些點心。


    她臉上很素淨,妝容很淡,也沒有待首飾,我隻看到了她的耳洞,因為她沒有帶耳墜。


    好笑的一幕是,她朝左走,逆意也在左。逆意換右邊,她也堵在右邊。左左右右,一圈一圈,他始終被攔住了去向。


    姑娘霸道:“哥,你必須嚐嚐我做的的糕點,耗了好多心神,我不是來獻給佛祖的,我是來給哥哥的。”


    他擺手:“施主莫要糾纏,我隻是個和尚,無親無故罷了。”


    姑娘癟嘴:“哼,好啊你,六親不認啊?!”然後就開始掐他。


    逆意躲得滑稽,我感覺好笑,就偷偷掩嘴笑,我這時聽到了另一個人大大方方的笑。


    看去,原來是拂意師兄。不得不承認,他的確是個事事拂意的和尚,蠻羨慕的,因為按照自己內心所來,特別不易。


    這倆和尚就給我上了一課。


    我覺得這廟是我來對了。


    逆意不經意臉上閃過了一個笑容,那小姑娘更加高興:“笑了,笑了,終於笑了。”她拿出一個桃酥就往那逆意師兄的嘴裏狂塞“哥,好不好吃?”


    她一口一個哥哥,叫的逆意的心開始動搖,他細細的品了那桃酥,不由的發出讚歎:“好吃。”


    小姑娘得意的說:“和尚,你不是無親無故麽?”


    逆意忙忙雙手合十:“多謝多謝,多謝女施主。”


    突然他表情突然變了:“咱們家怎麽做的起桃酥,有口糧就不錯了。”他突然發了瘋似的,握著她:“你快說,老實說你幹什麽去了?”


    她急忙撂下籃子:“我還有事,就走了。”


    欲蓋彌彰的事總歸是無法掩人耳目,你藏的越好紕漏越百出,這不她急忙略帶小跑的走的時候,腳上的紅繩紅的刺眼。


    他上前一把拽著她,問:“你做了妓,你怎麽可以做妓,你做了妓,我上山做這和尚還有什麽意義?!”


    她淚襟襟:“是啊,沒意義了,你迴來吧。”


    他也哭了:“為什麽,發生什麽了?”


    上天最喜歡的就是親手摧毀你努力維護的東西。然後讓你證明自己是個笑話,留下十足的笑柄。


    他說:“你洗幹淨,這廟裏容不下汙穢,你塗的香料太刺鼻。”


    汙穢,什麽是汙穢?那一刻她沒有大哭,反而很平靜:“哥,這不是我自己可以選擇的。你覺得我髒嗎?”


    他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他一拍頭,哭的臉皺在一起,沒有形象:“不是,我是指來廟裏的規矩就是不能塗香料,不是別的意思,你別多想。”


    最近這雨也不知怎麽了,連下了很多天,周圍濕漉漉的,我感慨今年的收成有望啊。真好,因為若是收成不好,又不知會出現多少個這樣的家庭,支離破碎個徹徹底底。


    姑娘的籃子,放在地上,我看著那拂意師兄的眼睛始終盯著籃子,一臉心疼。我感慨這當真是個熱心的和尚。


    我問:“拂意師兄,此景此境你也頗為感動吧。”


    他點頭:“哎呀,是啊,那籃子真可惜,不管了,我不躲了,沁了水的糕點可不好吃啊。”然後急匆匆奔向那籃子,提溜了起來朝他倆喊了句:“你們真的是暴殄天物!”


    他敢來我這邊時笑著抹淚:“哎呀,這雨水怎麽就撲騰在我臉上了?”


    我笑著附和:“是啊,我剛剛也是。”


    這寺廟的瓦片傾斜下來的雨簾刷啦啦直流,他們的聲音大多時候很小,不太聽的清,但我們的心情就好比這雨似的。


    真應景啊。


    他問:“我走了後,發生什麽是我不知道的?”


    她說:“爹突然就病倒了,為了治病,隻好將我賣了。”


    這話聽的我焦灼,於是我就迴了自己暫居的地方。


    我關上了門,就開始脫外衣,帶子解開準備將它掛起來晾曬時,這下可好,我看到了陸判噴了一口熱茶。


    我無語:“你什麽意思啊,我衣服沒脫,,不過解開衣帶子。”


    他輕咳,然後拿袖子穩穩的擦拭了嘴角的水,微笑:“是啊,你又沒脫,況且你一個姑娘家家都不介意,我怎麽會介意。”


    我指著他感慨:“你快出去,我一個出家人,你這樣很沒有禮數,而且會給我帶來輿論。”


    誰知他突然豎起蘭花指,捏著嗓子說道:“小尼姑年芳二八,正青春削去了頭發,我本是那女嬌娥,又怎是這男兒郎。”然後收了勢,彈了彈我的腦門:“小尼姑,莫要思凡啊。”


    我一時氣結:“你真的是太過分了。”


    他露出八顆牙齒:“我還會來會會你的,不是我說啊,我陸判倒的了亂也搞的了怪。”


    我點頭算作認可:“豈止啊,你還上的了房,揭得了瓦,你還鬥得了嘴,滅的了口。”


    他伸出食指左右晃動:“怎麽盡數是缺點,我明明救得了人,平的了事,想的出主意,還做的了飯。”


    我實在忍不住就開始狂笑。


    他摸著下巴:“對,還逗得了人。”


    我沉靜下來,拖著桌子迴頭看他。


    他眼神溫柔:“一會兒洗個熱水澡,泡腳也成,然後換一身幹淨衣物,喝點熱水,好好睡一覺,明兒早我來接你。”


    我搖頭態度堅決:“不,我沒找到答案。”然後憋出一句:“陸判,我不想修仙了。”


    他的眼睛一下子變了,看得我發慌:“這就是你的答案?”然後他推開門就走,留下最後一句話:“枉我們陪你耗了這麽久。”


    我關好門窗,脫了濕衣服,拿幹毛巾擦了擦自己的濕頭發,就裹緊了被子。


    天黑了,一片黑暗裏,什麽都是黑漆漆的,但好在被窩還是暖的,我心裏至少舒服點。


    我想也許我不是冥王,冥王是狐狸的夢境,我卻當了真。也許我本不是狐狸,冥王做了個噩夢而已。


    也許此刻的一切就是個夢中夢,夢醒了,我依然特別幸福,不過噩夢而已,不當真我就不痛苦。因為就是假的啊。


    陸判的眼神在我眼前晃悠,溫柔的冷漠的喜悅的憂傷的愛的恨的。


    我心裏亂的不行,怎麽都睡不著。


    起身倒茶的時候發現屋外站著一個人,我嚇了一跳,盡管我是妖,我心裏還是怕的。


    我坐在凳子上喝水也不忘了緊緊盯著那影子,亮起來的燭火幫我警告屋外的人:我醒了,你的陰謀我已經知道了,你還不跑?


    那身影動了一下,我得意的笑:嘿嘿,打草驚蛇,蛇我不殺,蛇跑了也是好事情啊。


    屋子不是光照不到,就是器物的影子。屋外還有雨聲和風聲,我心裏也亂的不行。


    我和他在試探誰最能沉的住氣,突然我的座位旁多了一抹紫影,我恍惚間看著屋外,屋外幹幹淨淨了。


    陸判拿過我手裏的茶壺:“半夜喝涼茶,又不是夏天,你敗什麽火?”


    我閉嘴不言語。


    他問:“你喝了肚子疼怎麽辦?”


    我閉嘴不言語,總不能他知道我來葵水了吧,估計是天冷的巧合吧。


    他揮手變出一個熱爐,開始熱水,然後又把暖爐放在我的腹部。


    我一臉疑問:“你怎麽知道?”


    “昨天你的衣服後麵又血漬。”他說。


    我抱著暖爐,心中複雜。


    咕嚕嚕冒著熱氣的茶爐沸騰起來:“湊合吧,隔夜茶就隔夜了,至少是熱的。”他提起茶爐,將我杯裏的水潑掉又換了新的。


    我捧起茶杯,不敢抬頭。


    “我怎麽放心的下,你這副樣子,你永遠不知道怎麽愛自己。”他有些生氣。


    “我……”我開口解釋。


    他說:“閉嘴,大人說話,小孩子不要插嘴。”


    我氣結:“可我是大人。”


    他反問:“是嗎,我差點就相信了呢。”


    “喂,你能不能不要一說話就隻知道填堵!我這邊煩的不行了,就好像我快死了,你還給我猛灌毒藥。”我反駁。


    他喝了口茶頗是享受:“哎呀,這茶真好,看來我真的是渴了啊,你快嚐嚐,不要涼透了煞費我一番苦心啊。”


    點著的蠟燭快燃盡了,我起身去拿另一隻。


    等我迴頭,這廝已經走了,招唿都沒打。


    桌子上留了首詩,是李商隱的《夜雨寄北》。


    我又臉紅,又心酸。


    我和他跨越了時間的鴻溝,不知那些話還能否重提,新的答案也不知到底有沒有意義,我糾結裏邊的情愫,我傷神裏邊的未有歸期。


    說文解字的功夫實在太好,因為過於在乎就糾結的不行,特別怕曲解了它本來的意思。


    朦朧的感情,含糊的話,不夠大膽的表達,注定了蹉跎。


    我希望我是,但我不敢相信我是,我還是選擇我的諫言:凡事都要學會自己捅自己幾刀,不敢報太大的希望,就不會失望,先絕望,就永遠有希望。


    我害怕失去,所以選擇規避。我已經喪失了當年足夠大膽足夠熱烈的勇氣,麵對感情,隻剩畏縮。


    我收起了那紙,小心的疊好,準備珍藏,又搖頭歎息苦笑著將它扔進了爐子裏,化為了灰燼。


    陸判,我怕你沒有歸期,所以我就先絕望,等到那一天有了結果,我也不會太痛,因而我花了足夠長的時間麵對,如果是另一番結果,那我也隻有高興。


    爐子的火熏的我有些臉疼,因為我傻站著那裏好久好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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