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傑拉德的魔法塔,格裏菲斯並沒有迴家,而是向城西的貧民區走去。


    千帆城是位於伊利亞半島最南端的港口,此城三麵環海,但適合大型商船停泊的深水碼頭隻有城東、城南兩處。城西是一大片灘塗荒地,本不在千帆城的城牆內,但隨著城市的發展,越來越多依靠千帆城討生活的貧民開始在此搭建簡陋的房屋,從窩棚到木屋,彷如寄生在城市邊緣的腫瘤。


    布列塔尼亞立國以來,整個伊利亞半島都是格裏芬家族的領地,唯一的例外是千帆城——作為王國西南最重要的港口,千帆城由王室直轄。隨著城市的發展,原來城牆內的土地越發不夠用,千帆城議會為了自己的利益,一直謀求擴張城市的邊界。


    大約20年前,趁著格裏芬家族正在與北麵的卡托家族鬥得難分難解之際,千帆城議會以防備魚人劫掠為由,在征得王室同意後,新建了一段外城牆,把城西的灘塗地也囊括了進來。


    不過有得必有失,城西的這片土地,從一開始就龍蛇混雜難以管理,是千帆城藏汙納垢之地。


    走在汙水橫流的街道上,四周來來往往的全是衣衫襤褸的貧民、外表粗野的傭兵,格裏菲斯身上整潔的見習法師袍顯得有點格格不入。


    在迷宮般的街區走了一陣,格裏菲斯來到一處斷頭路的盡頭,在一扇深灰色的木門上有節奏地敲了三下。


    聽到屋裏傳來輕輕的咳嗽聲,格裏菲斯推門走了進去。


    溫暖的爐火,布置得極為溫馨舒適的客廳,很容易讓人誤以為這是哪家貴族的私人會客室。假如不是來過好幾次,格裏菲斯也絕對不會想到,這是千帆城最大的盜賊組織——烏鴉工會的據點。


    “真是稀客!竟然是格裏菲斯爵士您親自來了。”一位年紀大約30出頭,風韻猶存,穿著黑色緊身皮衣的女人快步走了出來,似乎想要拉格裏菲斯的手,卻被巧妙地避開了。


    “難道您嫌棄姐姐我太老了嗎?真是無情的人啊!”外號黑蓮花的資深盜賊露出委屈的表情,真是我見猶憐。


    “咳,人與人之間,還是保持點距離的好。”格裏菲斯有點無奈地說道。


    這個女人,也許是整個烏鴉工會盜竊技能最高的。


    格裏菲斯作為客人到訪,雖不至於會被扒光,但過往每次跟黑蓮花打交道,身上總要丟些不值錢的零碎。這種小玩笑,即使無傷大雅,但也是頗讓人不爽的。因此,對於這個身體像熟透了的蜜桃的女人,格裏菲斯向來是敬而遠之,最好不要有任何身體接觸。


    “貝利有點事,剛好我有空,就過來了。”格裏菲斯盡量平靜地笑了笑,然後從懷中掏出一個卷軸盒,放在兩人中間的小圓桌上,輕輕推了過去:“裏麵是100張一級魔法的卷軸。”


    加洛林男爵每年給格裏菲斯500金龍的學費,但對於一個有上進心的法師學徒來說,這是遠遠不夠用的。各種施法材料皆是價比黃金,單單是幫助迴複精神力的上等茶葉,每磅的價格也高達10枚金龍——這還是傑拉德給學徒們的內部價,通過外麵的商人購買,價格起碼得漲一兩成,而且質量還沒有保證。


    如今,格裏菲斯的主要收入來源,就是抄錄魔法卷軸,減去成本,每年大約有3000金龍的收入。


    對初階魔法師來說,這是一筆極為豐厚的收入了,甚至很多4級魔法師辛苦一年都賺不到這麽多金龍。這是穿越者的靈魂特性,導致格裏菲斯在抄錄卷軸的時候有遠勝其他初階法師的成功率,不過同樣是穿越的後遺症,魔法水平難以晉升讓格裏菲斯寧願不要這個天賦。


    魔法卷軸,向來是重要的戰略物資,但需求卻沒有想象中的那麽大——特別是低級的魔法卷軸。


    一來,低級卷軸的作用並非不可或缺,沒有魔法飛彈,直接提刀上來砍也可以殺人;其次,魔法卷軸還有使用門檻,沒有專門學習過的人,甚至無法使用。


    當然,對於尋常的低級法師來說,這並不算問題。比如傑拉德的學徒們,抄錄出來的魔法卷軸一般都是直接賣給市政廳,10金幣一張,有多少市政廳收多少。但別人一個月往往隻抄錄三四張,而格裏菲斯卻是每天都有兩到三張的出產。即使是富得流油的市政廳也不可能長期大量收購。


    沒奈何,格裏菲斯隻能另尋客戶,於是烏鴉工會成了他最大的主顧。


    學會使用魔法卷軸,是一個合格的盜賊出師前必須掌握的本領,而且日常爭搶地盤的戰鬥也用得上低級的魔法卷軸。即使實在是用不完,擁有完善銷贓渠道的烏鴉公會也有把握能夠把卷軸轉手賣出去,順便再賺上一筆。


    一個能夠長期提供大量魔法卷軸的見習法師,對烏鴉工會來說也是重要的人脈。正是這個原因,格裏菲斯才敢孤身在貧民區四處走,而不用擔心被人當肥羊宰了。


    自從跟烏鴉工會搭上線後,格裏菲斯就把居中聯絡的工作交給了他收養的流浪兒貝利。為了培養這個看好的手下,格裏菲斯甚至花錢請烏鴉工會對貝利進行培訓。


    小半年前,貝利正式出師,按照黑蓮花的說法,貝利現在也算一個勉強合格的盜賊了。


    貝利能得到這樣的評價,讓格裏菲斯很高興。


    行事低調的盜賊職業,自然不會像戰士、法師那樣有公開的等級劃分。對於行走在黑暗中的人,隻有成功與失敗才能作為衡量標準。而在黑蓮花口中,整個烏鴉工會合格的盜賊也不到10個,其他人都隻能算小混混。


    “一千金幣,稍後會送到府上。”黑蓮花滿意地收好卷軸盒,甚至都沒有檢查,然後又仿佛無意地說道:“聽聞上月在鐵丘的戰鬥,令尊加洛林男爵受傷了。假如您需要幫忙的話,可以隨時來找姐姐我哦。”


    這是拉攏?還是威脅?


    難以分辨其目的的格裏菲斯,隻能表麵平靜,實則心事重重地告辭離開。


    格裏菲斯的父親史東是一個8級戰士。


    作為一個平民出身的傭兵,能晉升高階,可以說是萬中無一。“磐石”史東的名號,甚至在整個布列塔尼亞王國都有所流傳——否則也不會被格裏芬侯爵招攬,授予封地。


    雖然隻有一個爵位不算高的男爵頭銜,在整個伊利亞半島,格裏芬家族的封臣中隻能排在中遊,但近十年來,史東一直把持著格裏芬侯爵麾下首席戰士的職位。


    所謂首席戰士,是戰鬥中的鋒矢,永遠衝殺在最前麵。


    格裏芬家族的首席戰士,同時意味著每年5000金龍的額外津貼,幾乎相當於整個加洛林男爵領的總收入。甚至,傑拉德願意收下格裏菲斯這個學徒,大半也是看在“首席戰士”的麵子上。


    但就在上個月,一場發生在鐵丘的戰鬥中,格裏芬家族的死對頭卡托伯爵,使用了家傳的“召喚六臂蛇魔”卷軸。召喚出來的高階惡魔把格裏芬侯爵的軍隊殺得大敗,斷後的加洛林男爵身受重傷,要不是六臂蛇魔的召喚時間用完,格裏菲斯的父親甚至無法逃迴。


    此戰過後,史東雖然沒有性命之憂,但對於一個年紀過了五旬的戰士來說,重傷後想要恢複原來的實力,幾近奢望。


    前幾天,收到消息的格裏菲斯,雖然連這位便宜父親的麵也沒有真正見過,但仍然派了貝利迴去,帶著他從導師傑拉德那裏高價買來的中級治療藥劑。


    格裏菲斯非常清楚,自己能跟隨傑拉德學習魔法,並不是因為自己的天賦有多麽出色,完全是因為自己的家族。過去十年,加洛林家族表麵風光,但在其他老牌貴族眼中,不過是走運的暴發戶。如今遮風擋雨的大樹說不定就要倒下,格裏菲斯的心頭頓時蒙上了一層陰影。


    “假如我的魔法等級能晉升,就不會這麽被動了!”格裏菲斯暗恨自己的無能。


    夜色降臨,風塵仆仆的貝利掩人耳目地進了院子。


    “父親他的傷勢如何?”正在吃晚餐的格裏菲斯見貝利歸來,急切地站了起來。


    “還好。”貝利一邊接過安娜遞過來的水,一邊喘著氣道:“男爵大人的右臂被砍斷了,雖然及時請雄獅之神的高階牧師用了再生術,但能否完全康複還是未知之數,現在隻能在家裏靜養。”


    說到這裏,貝利從懷裏掏出一封信,雙手遞給格裏菲斯:“這是安德魯大人寫給您的信。”


    安德魯是格裏菲斯的兄長,加洛林男爵的繼承人,從小就接受嚴格的訓練,去年剛剛晉升5級戰士。根據格裏菲斯從身體前任主人那裏繼承來的記憶,兄弟間的感情很不錯,並不像其他貴族家庭那樣整天勾心鬥角。


    格裏菲斯接過信,小心地檢查了一下蠟封,確認無誤後才拆開信封,展開粗糙發黃的信紙。


    信並不長,除了日常問候之外,隻說了一件事。史東男爵覺得自己的身體難以恢複,不但辭去了格裏芬家族首席戰士的職位,還決定提早讓安德魯繼承自己的爵位。作為次子的格裏菲斯,在向兄長安德魯宣誓效忠後,可以得到一個村莊作為領邑。


    正式的爵位繼承儀式,將在4月份的第一天舉行。


    “安娜,準備一下。我們下個月就要迴家了。”格裏菲斯沒有任何猶豫,直接吩咐道。


    “好的,格裏菲斯少爺。”安娜半是擔憂,半是喜悅地答應道。


    以格裏菲斯抄錄魔法卷軸的收入,其實已經足夠他自立,即使少了家族每年500金幣的支持,他仍然能掙到足夠的金龍繼續自己的學業。但這樣的念頭,剛一冒起,便馬上被打消了。


    沒有加洛林家族做靠山,一個年收入3000金龍的1級魔法師,怎麽看都隻是待宰的羔羊。格裏菲斯可不想被烏鴉工會的人關進小黑屋,當一個每天被逼著抄錄卷軸的高級奴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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