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叔,叔叔,救救娘親。”小家夥被常茂抱在懷裏,烏黑的小臉蛋兒上滿是泥垢,表情焦急,小手死死的抓著常茂的胳膊,仿佛抓住了一座可依靠的大山。常茂自認為自己是個沒心沒肺人,但是這一刻,內心最柔軟的地方,也被深深的觸動了,他感覺眼前仿佛重現了當初父親外出闖蕩天下,自己也去拜師學藝,母親大人孤


    苦無依撫養二弟常升,被惡霸欺淩時候的場景。


    自己當時學成歸來,本以為可以和母親大人一起開心的慶祝,卻見到與眼下無比類似的場景,那是自己第一次暴起殺人。


    殺人與在師傅的指導下,一次次揮舞禹王槊並不相同。因為你會發現,往日裏在你手裏輕如鴻毛的禹王槊,砸向壞人頭顱的時候,仿佛重如大山。


    盡管眼前是個壞人。後來父親拜入朱元璋門下,做了大官,家裏的情況也日益改變,自己的地位也日益水漲船高,常茂不記得自己從什麽時候開始,忘記了當初最困苦的歲月,也逐漸忘記了


    對於普通人的同情。


    自己是最應該了解普通人痛苦的人。


    這一刻,躲在暗處觀察的朱振,忽然發現往日裏輕佻不務正業,總是給人一種紈絝富二代的常茂,身上的氣息似乎忽然產生了變化。


    他更像是個值得依靠的男人了。


    張大舍見狀,表情也終於放鬆了幾分,其中有一部分是因為正在受欺淩的母子得以解救,更大一部分原因,則是他見識到了軍山武將的成長。


    文人與武將,並不是時刻處於敵對狀態,起碼在艱苦創業階段,他們是鼎力扶持的。


    常茂的內心越發的像是一座隨時可以迸發的火山,但是他的表情卻越發的平靜,正如兵書所言,心有激雷而麵如平湖者,可拜將軍。


    隻是他的話音落下的時候,每個檢校都如墜冰窟。


    “所有人,往死裏打!”


    常茂身邊的兵士早就耐不住性子,想要出手反擊了。隻是軍山是真的軍令如山,沒有號令他們不敢輕易放肆。但是當常茂軍令下達的那一刻,除了沐英微微搖頭之外,每個人都揮舞起手裏五花八門的武器,負責護送楊德白的親軍校尉們在第一時間紛紛抽出武器,與軍山的將士們


    對峙。


    隻是往日裏囂張跋扈的親軍校尉,在這群軍山將士麵前,不自覺的感覺自己矮了一頭,雖然兵甲占優,愣是感覺不到任何的勝算。


    莫要看楊德白適才肆無忌憚,猖獗無度,可是當麵對一群殺氣騰騰的兵士的時候,麵對心中充斥著無限風怒,但是卻一臉平靜的常茂的時候。


    他感覺到了深深的恐懼,表情甚是驚悚,而身體則抖若篩糠。


    明明理智告訴自己,軍山若是不想惹上滔天禍事,就不敢殺了自己,但是內心的直觀告訴自己,對麵的那個人真的什麽都敢幹。


    因為對麵的那個男人叫做常茂。


    常茂這個名字,在應天算不上甚是出彩,但是卻是最不能得罪的一個,因為常茂與其父親常遇春一般,是個典型的愣頭青,做事情全憑喜好,根本不管後果。


    每次他父親常遇春屠殺俘虜的時候,常茂必然在場。


    可每一次,朱元璋都是高高舉起棍子,卻沒有一次是認真責罰過。不過楊德白認識常茂,可楊德白身旁的幫閑卻不是盡數認識常茂。其中一新投奔的幫閑扯著嗓子喊道:“你算什麽東西,也敢在這裏造次?你可知道這是應天特使駕臨?還


    不跪下認錯!”


    聽到應天特使,方才尚不知情的將士們確實有所忌憚,尤其是沐英,他感覺對方把名頭挑出來,軍山在做什麽,都會容易引來過來,所以他想上前拉一拉常茂。


    卻聽虎二在身邊壓低了聲音,小聲說道:“主家有令,此事交給常茂將軍全權處理。”


    常茂眯縫著眼睛,冷冷的看著眼前這所謂的應天的特使,仿佛戰場上漠視一切敵人的大將,對方隻不過是一群螻蟻罷了。


    螻蟻,哪怕你是皇宮裏的螻蟻,依然隻是螻蟻。嘴角一咧,嘲笑道:“哼!什麽應天特使?小爺身為軍山第一千戶所——戶,根本沒聽說應天派出什麽特使來我們軍山,也沒得到上頭什麽關於應天特使任何通報,一群欺


    壓百姓的無賴罷了,也敢在小爺麵前冒充應天特使,真的是老壽星找茅坑———尋屎!還愣著做什麽?還不給我打!”


    常茂將這個打字咬的很深,仿佛打人的人,就是他自己。


    常茂心裏清楚的很,此事朱振不能親自出手,他若是出手揍了亦或是殺了應天的使者,便坐實了應天關於朱振意圖自立的傳聞。


    到時候朱元璋追究下來,亦或是真的應天跟軍山打起來了,對於軍山來說,絕對是滅頂之災,而這也恰恰著了揚憲這老賊的道。


    這群人上山之後,敢如此囂張,勢必有揚憲那老賊的授意,目的就是為了激怒朱振。


    所以朱振需要差一個信得過的人,來處理這件事情。


    常茂心裏知道,朱振選自己,是出於信任,同時也算是一份正式認可他,願意他加入軍山的投名狀。因為隻有愛戴軍山,才有資格換取屬於朱振真正的信任。


    就像是他與朱文正那般的友情,可不是一天兩天簡單簡單起來的,但這份友情一旦建立,便堅如磐石。


    要知道朱文正在外,領兵十幾萬,每日消耗的糧草堆積如山,就連張大舍也頗有怨言,可朱振就是信任他,無怨無悔的支持他。


    他知道朱振的信任到底是有大的價值。


    其實不用朱振說,遇到這種事情,常茂定然是會管的,隻是常茂未必願意頂這麽大的罪過。


    不過就算事得罪檢校和應天,常茂也沒將事情弄得徹底沒有緩解的餘地,所以他張嘴一說,便是上峰並未通知他。


    其實屁的沒有通知,沒有應天的令牌,想上軍山都難。


    可是常茂一句我沒接到通報,先把自己摘出去了,打了也是誤會。


    一群兵士在被常茂嗬斥之後,嘴角紛紛咧出了猙獰的笑容。


    看的一群檢校渾身顫栗不止。


    “這他娘的是什麽玩意?”


    檢校們現在一刻都不想在軍山多呆,一個個恨不得肋生雙翅,直接飛迴應天去。可這群兵士哪裏會給他們機會。


    “你們幹什麽?”


    “你們別過來!”


    “親軍軍校尉,還不保護特使!”


    護衛他們的親軍校尉早就看不下去了,而且麵對如此虎視眈眈的兵士,他們也沒有這個本事去打上一場。領頭的親軍校尉,是個油滑的家夥,麵對眼下巨石,隻是瞥了一眼身邊兒的副百戶,那副百戶瞬間心靈福至,大聲喊道:“上峰說了,將這批人護送到軍山,接下來沒我們


    什麽事兒了,常千戶人我們已經帶到,接下來你們怎麽做,與我們無關,我們先撤了。”


    檢校素來不會公開身份,外出公幹,大多數也有親軍校尉撐場麵,所以他們看來高高在上,但是若是沒有親軍校尉的陪襯,他們什麽都不是。


    常茂見那錦衣衛百戶還算是識相,也是一抱拳拱手道:“你是蔣瓛的人吧?迴去跟蔣瓛說說,他娘的以後這種屁活少接。”


    那百戶有些哭笑不得,旁人若是見到親軍校尉,別說是一個小小的千戶,便是坐鎮一方的指揮使見到他們,也要客客氣氣的。


    偏偏是眼前這位,別說是他們,便是他們的大人蔣瓛也不敢得罪他。


    當下一抱拳,表情不敢有絲毫怒氣,溫聲道:“下官明白。”


    說完一群腰掛繡春刀的親軍校尉揚長而去,急的楊德白臉色刷白,大聲唿喊道:“王軒,混賬東西,你們敢臨陣脫逃,我爹不會饒了你的。”


    王軒冷笑一聲,根本懶得搭理楊德白,“楊憲果然是操之過急了。竟然將這等醃臢之物推到前台來與朱振對抗。”


    一群親軍校尉順著山道緩緩下山,在半山腰歇腳。


    副百戶甚是不解的問道:“大人,咱們親軍校尉和檢校同氣連枝,皆屬國公鷹爪,他們軍山就算是在特殊,咱們也未必怕他們吧?”終於遠離戰場,王軒拭了拭額頭的冷汗,罵罵咧咧道:“你懂個屁。咱們的繡春刀,飛魚服,甚至連咱們馬上要使用的錦衣衛的名號,都是軍山的那位設計的。咱們大人都


    要承軍山那位的人情,見麵都要叫一聲爵爺,咱們算個屁?若是楊憲在此,說不定小爺舍了命也得拚一把,他楊德白一個庶子,也敢指使小爺,真的當自己是跟蔥了。”


    那副百戶聞言,眉頭也是一皺,罵了句,“狗日的楊憲真不是東西,竟然想拉咱們下水,隻是這一次咱們沒有完美完成任務,怕是迴應天少不了一番責罰。”王軒氣定神閑的坐在一塊石頭上,根本沒有一絲下山的意思,頗有幾分事不關己的懶散,表情無比悠然道:“迴應天受罰?嗬,這一次我看楊憲要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嘍。我先睡一覺,一會兒爵爺若是派人來尋我,叫醒我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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