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季雙手環胸,卻在樓上坐著看到李信單手控馬,風清氣正的端坐在馬上,唿喊聲在下麵的人群中爆發出來,就像是一條大雨猛地從海麵上跳出來,鑽入劉季的耳朵。


    “上將軍無敵,上將軍無敵!”


    “大丈夫!”


    劉季一時間忘記了自己手下的動作, 甚至於店家的話他也沒有仔細聽。


    劉季持著酒爵,雙目直愣愣地看著坐在高頭大馬上的李信。


    “我聽說秦國自從武安君白起之後,難得再出這樣一位戰功赫赫的將軍。沒想到他這麽年輕。”


    “上將軍李信,確實是天縱奇才。這生平無一敗績,又是少年英才,深的先帝和當今陛下器重。此番旗開得勝,怕是將要官居列候。”


    “列候有什麽講究?”


    “就是侯中最尊貴的那位, 車架可配白馬,車輛可用六匹馬, 出入宮門都用紫色綏授。”


    劉季聽了,自然羨慕極了。


    李信今日確實容光煥發,神采飛揚,誌得意滿,這二世把那些個趨炎附勢、結黨營私的小人都給趕出去了,李信心中多少有些寬慰。


    不是他李信心胸狹隘,容不下那些小人,實在是道不同不相為謀。


    一開始他還被二世給嚇壞了,這二世確實是虎膽,但是現在,李信尋思著,除了蒙氏,鹹陽城也就他獨尊了。


    到了鹹陽城邊上,先是被鹹陽令驅車相迎三裏, 隨後入城又遇到這種場麵。


    打了這麽多年仗,還是頭一次被這些老百姓歡唿迎接。


    這義戰畢竟不一樣, 引得百姓都很激動,一時間,李信胸中滿是自豪。


    李信坐在馬上,對著鹹陽百姓一一作揖還禮。


    劉季在上麵看著,他是真的羨慕啊,空中喃喃道:


    “看來今晚又要做個好夢了。”


    隻是忽的,人群中一個人赤著膀子逆行走了出來。他身後站了無數黑衣家臣,更有光頭寺人,前前後後一百人,已經排開了陣仗。


    周圍的人群紛紛退散,喧囂聲也像潮汐退潮一樣,取而代之的是一陣陣私語。


    劉季很驚訝,問道:


    “下麵這是怎麽了,那個帶頭的是什麽人,居然敢攔勇武侯的駕。”


    “昔日丞相之子,將軍馮劫,如今的官大夫。”


    劉季一聽,眼睛瞪的極大。


    “丞相之子?”


    “正是。你今日看到的這些人,都是能和當今陛下說上話的人。”


    劉季聽了,不免目光瞟向北麵的皇城。


    此地距離皇城也並不遠,眺望皇城是輕而易舉的事情。青色城樓城牆,在這天朗氣清的日子裏,顏色格外和諧。


    待馮劫走近,眾人這才看清,隻見馮劫赤著膀子,背上滿是荊條,手上胳膊上全部都是紅痕。


    胡子拉碴,垂在下麵,但是額頭上綁著白帶,可見仍然是在服喪。


    周圍的人群就像是觀察公雞打架的母雞一樣,一個個紛紛退後,給他們讓出地方,就看這李信和馮劫的好戲。


    李信果然頓住馬。


    “他怎麽來了?”


    李亞夫不解:


    “父親,馮將軍這是要做什麽?”


    李信揮手,示意部隊停下。


    “你不讀書的嗎?”


    “孩兒隻讀兵法。”


    “他這是負荊請罪,效仿廉頗呢。”


    王離聽了,頓時僵在馬上。他不由得對馮劫投以欽佩的目光。馮丞相薨逝,馮劫態度轉變竟然這麽大。他能不顧恥辱,赤著膀子過來負荊請罪,自然是為了一整個家族。


    王離從前可對這些沒什麽概念。可是現在呢,王氏一族那麽多人被牽連,他雖然坐在馬上,可是卻覺得自己腳底下是萬丈深淵。


    李信遲疑了一忽兒,最終翻身下馬,來到馮劫麵前。


    “馮將軍這是作何?”


    馮劫頓首:


    “擅離職守,違抗軍令,是為大罪,請上將軍懲治我吧。”


    眾人聽了,都是心髒被猛地擊了一下。


    李信也是臉色一青,這個混小子,如果他猜的沒錯,他一開始跑迴來是要給皇帝告狀,可是沒想到,他父親死了,馮氏一族一時間猶如山倒。


    陛下忙著處理別的事情,也不甚打理馮劫。


    他今天這一出午門請罪,簡直是逼著他李信當眾原諒他。


    李亞夫有些沉不住氣,他知道這馮劫沒安好心,今日過來肯定是別有預謀,正要開口說話,卻被一道詔令叫住。


    又是一堆人馬,穿過人群,這群人都是羽翎在項,一看就和別的將士不一樣。


    李信看著,像是宮裏的人馬,不由得皺眉。哪有這麽巧的事情,一麵丞相之子負荊請罪,一麵皇帝過來派人請他。


    他不是沒有打過勝仗。當年追殺了燕太子丹,先帝可是派人到城外五裏處去迎接,第一時間讓他進入鹹陽宮。


    現在這情況,可見當今陛下怠慢功臣之意。這個皇帝,他不待見前朝功臣也就罷了,難道說本朝的功臣也不待見?


    這麽一想,李信自然憋住了氣。且說這馮劫,馮氏一族畢竟是曾經如日中天的大戶,一門之中將相都齊了。李信既然迴來,必定是早就想過,要和馮劫修複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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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到謁者令坐在馬車上驅車過來,所有將軍都翻身下馬,齊齊站在詔令麵前作揖恭聽。


    劉季聽得仔細,這場麵可難見到,他還沒聽過詔令是怎麽樣的呢。


    謁者令站在馬車上,高聲宣讀詔令:


    “皇帝陛下令曰:眾將士此番斥退匈奴,揚我秦威,於國有大功,朕意欲犒賞眾將士。明日午時,設宴蘭池行宮。”


    蘭池行宮?先帝從前遭遇刺殺的地方。眾將士一時間都變了色。


    “臣等謝陛下。”


    眾人起身謝恩,卻聽得謁者令又道:


    “君侯,陛下召您一人入宮。”


    馮劫本就奇怪,早不下詔晚不下詔,偏偏這個時候來詔書。陛下不會是故意的吧。


    李信自然也不傻,這事情太巧了也。李信和馮劫兩人的目光不約而同的交匯。


    李信當眾迴道:


    “我這一路趕來,風塵仆仆,怎能入得章台宮。可否讓我先去家中沐浴更衣?到時候再親自驅車前去拜見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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