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慕莘滿心歡喜,以為能和禹後在華海市下屬這個偏僻的小村莊共度良宵時,段林給她打電話說老太太舊病複發,已經住進華寧第一醫院。


    老太太這些年身體硬朗,沒見得什麽病,偏她今年十八歲,離了她身邊到華寧讀書,她開始小病不斷,大病的話,便是上一次查出來的風濕性心髒病。


    上次住院,恰逢慕莘半期考,她想要陪伴老太太身側,奈何老太太不肯,她伺候了兩個晚上,被老太太趕迴宇師。


    她隻有通過段蓁或者給老太太打電話來了解老太太的情況,老太太出院時她才見到人,見著人時老太太身體康健,毫無病態。


    慕莘到華寧時剛好淩晨三點,段林站在醫院的指示牌下麵,看見與她一同前來的禹後,他有一瞬間的不滿,但很快換上了習慣的微笑。


    “段總。”


    禹後難得先人一步開口問候,雖然他依然保持著目光的冷冽,但是好歹主動說了話,這讓段林忽感不妙。


    “禹總,麻煩你送慕莘過來。”


    “舉手之勞。”


    “奶奶人在哪裏?”


    “剛剛從急診出來,送住院部了,你跟我來,”段林說著轉身,向電梯走去,想起禹後還在,又迴頭說:“禹總迴去的路上小心。”


    禹後點了點頭,扭頭問慕莘:“準備一直在這裏待著?”


    “嗯,我得陪著老太太。”


    “好,”他說,“換洗衣服讓葉栗給你帶來。”


    “行。”


    她簡短地應一聲,見她在段林麵前這麽拘謹,禹後心裏不禁發笑,“那我先走了。”


    “路上小心。”


    禹後要表達的意思已經跟慕莘說清楚,而段林要說的“路上小心”慕莘也已經代勞,他們兩個沒話可說,象征性地對視一眼以後,便轉身走出醫院。


    病房裏,老太太睡得很熟,陳韻在一邊的陪護床上閉目養神,聽見兩人的腳步聲,輕手輕腳地掀開被子下床,給兩人開門。


    看見陳韻,慕莘心下有些不悅,“挺晚了,你們迴去休息吧,老太太這邊我會看著。”


    陳韻瞅了一眼段林,見段林一派為難的神色,便自己開口說:“老太太這邊吃喝拉撒都有顧忌,今天晚了,等天亮我跟你交代了細節,我們再換班?”


    段林連忙附和:“是啊,醫生這一台手術做完就休息了,也不能讓他再講一遍不是?你什麽都不清楚,也照顧不好老太太。”


    慕莘不吭聲,算是默認他們倆說得有道理。


    段林到值班室找護士要了一張陪護床,推至門口時被陳韻攔下,“在這擺開再搬進去,吱吱呀呀得把老太太吵醒。”


    段林嘿嘿笑著,“還是你細心。”


    “女人總歸要細心些,”她上手幫忙,一邊低聲說:“反正我嫁你都嫁了,你的女兒就是我的女兒,慕莘這兒,我再加把油,跟她相處一段時間,你迴去守著那倆孩子,蓁蓁半夜躲在被子裏打遊戲,傷眼睛,還有苒苒,別讓她跟著蓁蓁熬夜。”


    “知道了知道了,”段林道,“你也別太辛苦了,莘兒那兒,不強求。”


    陳韻應了一聲,慕莘在病房內守著老太太。佳媛沒去世以前,老太太就是她的依傍,在她的眼裏,沒有人比老太太更有魄力,她教會她如何學習、如何生活、如何做人。


    在她的童年裏,老太太像個鐵人一樣,似乎從未生過病,從來都隻有老太太寸步不離守在她病床邊的分。她還記得,佳媛去世那一年,她燒毀了陳韻的婚紗,差點燒掉了整個段宅,從急診室出來,老太太連罵她無知的力氣都沒有,沉默著捏了捏她的臉頰,說:“你怎麽這麽不小心?”


    慕莘猛然發現,這麽多年,老太太給予她的關懷,比她迴報給老太太的要多得多。


    這使她更加自責。不僅如此,她發現自己作為段蓁的親姐姐,卻活得好像這個妹妹隻是生活的調味劑一般,自己壓根兒就沒有真正關心過她的生活情況。


    這麽些年,段蓁都管陳韻喊阿姨,這是唯一提醒她陳韻不是她親生母親的方式,但是事實上,她跟陳韻的親密程度,與段苒相比,半點不輸……


    “慕莘,被子鋪好了,你早點休息吧。”


    慕莘抬眼看鋪得整整齊齊的陪護床,收迴思緒,起身走過去,上床關燈。


    第二天慕莘是在葉栗的電話聲響了幾十遍之後醒的,陽光已經照進病房拐角的水仙花瓶,光反射到窗簾上,雪白的窗簾,淡黃色的光影搖曳生姿。


    老太太靠在床頭吃早餐,此刻正笑盈盈地望向她這邊。


    “奶奶,你醒了?”


    “這話該我問你吧?”


    慕莘尷尬地撓了撓頭,陳韻將邊幾上放著的早餐給她遞過去,“去刷個牙吧,早餐還是要早點吃。”


    慕莘抿了抿唇,不做迴應,隻顧自起身去了衛生間。


    老太太看陳韻稍顯落寞的神態,歎了口氣安慰道:“你也別難過,她本身性子就衝,好聽的話到她嘴裏都未必好聽,不好聽的就更難聽了,不如不聽,慢慢來吧。”


    “這麽多年,我都覺得自己不容易,老太太,你說佳媛尚且溫厚待我,慕莘這孩子怎麽就不能理解呢?”


    老太太笑,“她從小就比別人想得多,很多事都喜歡一個往一個道理鑽,鑽著鑽著就難出來了,難出來不是出不來,她對你遲早得變。”


    老太太停頓一下,低聲道:“我現在擔心的是她和禹後那點破事,禹後若是個忘恩負義的,我還不怕,他棄了那個前任好好待老大,我認,他將老大傷了棄了老大,我也認,他要是個情深義重的,那邊對前任有愧不忍心舍了,這邊對老大又舍不得,麻煩就大了。”


    陳韻一麵給老太太夾菜,說:“我怎麽看,禹後跟慕莘都不會有結果,女人的感覺有時候很準的。之前不是讓慕莘去接林家那個老大嗎?林家反饋說,相處還不錯,要是他倆能成,倒是極好的。”


    “我瞅著這也沒戲,林家老大一天天地在外頭做事,老大一個愛折騰的,你把她一個人扔家裏,她能舒服才怪呢。”


    陳韻點著頭,笑說:“也是,不過她年紀還小,以後還有很長的路要走,誰知道呢,指不定見著更合適的呢。”


    慕莘從衛生間出來,老太太已經吃過飯,她就著陳韻準備的早餐敷衍幾口,出門去找主治醫生了解老太太的情況。等她全部記下迴到病房,葉栗已經將她的換洗衣服帶來,正在病床前陪老太太下棋。


    “他今天好幾個會要開,過兩天閑了肯定得過來探望您。”


    “是嗎?那可真是太榮幸了。”


    葉栗話可真多。慕莘想,跟老太太提禹後幹什麽?這家夥真是添亂來的。


    “老太太,我這邊還有些事,就不多留了,您好好休息,我過些日子再來看您。”


    別看葉栗平日裏看起來沒心沒肺,實際上也是個圓滑世故的家夥,說起客套話來比蒼野還要熟稔幾分。


    隻是慕莘沒有機會領教,今日正好。


    老太太本想誇一下葉栗的“棋路”,還沒開口,慕莘就接過話頭,“你快滾吧,少在這裏臭顯擺。”


    葉栗道:“你這還沒本事顯擺呢!”


    慕莘瞪著他,將人推出病房,他還一麵熱情洋溢地跟老太太告別,老太太笑著搖搖頭。


    “這小夥子精神!”


    慕莘一粒粒將棋子收入棋罐,一邊說:“這倒是,你說他們幹體力活的人,真是時時刻刻都保持良好的精神狀態,那得多累!”


    “保鏢可不是簡單的體力活,你看他這棋路,這小夥子聰明著呢。”


    “嘁,你就在這兒誇誇他吧,千萬別在他跟前兒誇,他得飄哪裏去!”


    老太太揚了揚下巴,“醫生怎麽跟你說的?我什麽時候能出院?這醫院裏待著實在是悶得緊。”


    “劉媽呢?要不把她叫來陪著你?”


    “她給汐汐那丫頭張羅了一個相親對象,最近忙著呢。”


    慕莘挑挑眉,“劉汐年紀也不大呀,劉媽幹嘛這麽著急?”


    “對方急呀,對方要三十歲了,家裏一直催,他媽媽想要抱孫子啦。”


    “劉汐也不是那種結了婚就在家裏生養孩子的人呀,帶孩子是件多麻煩的事呀,她估計還得在公司裏混幾年才肯生孩子。”


    “喲,你也知道帶孩子是件麻煩事呀。”


    老太太顯然話中有話,慕莘偏頭,“嗯?”


    “你陳阿姨,她可是一個人拉扯大兩個孩子,其中一個是你親妹妹,是她丈夫前任的孩子,被她養得那麽漂亮,你說,她該付出多少?”


    老太太一向是懂得這些,但是從來不開口,如今從老太太口中聽到對陳韻的評價,慕莘心裏十分不是滋味,她臉色沉了沉,“那又怎麽樣?她和我爸做的事,她將段蓁養大,這是兩碼事。”


    “這就強詞奪理了不是?這分明是有著極大關聯的兩件事,沒有他倆那檔子事,誰帶大老二?”老太太反問,料定她無言以對,給了她幾秒鍾緩衝的時間,繼續道,“你哪裏是是恨她,你是怕她,怕她搶了你爸、搶了你的家,其實那是你對後媽的固有意識,若放下,結局是怎樣的還未可知呢。”


    “那就等我放下好了!”


    “也許你以後給人當當後媽就知道了,後媽也不好當的。”


    “盼著你孫女給人當後媽,您可真是我親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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