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禹後,我們還是分開吧。”


    顧翎說完這句話,空氣冷了幾分,禹後仍然靠在沙發上一動也不動,輕輕皺著眉頭,雙唇抿得死緊。她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麽,可她清楚,他們不適合繼續下去,她沒有那麽大方,讓其他女人在她們的婚房裏麵撒野。


    牆上的鍾冰冷地敲了三下,可禹後始終在保持沉默。她受不了這樣的對峙,她有滿腹的委屈,有滿心的失望,還有那長在弱不禁風地自信上麵的自卑和悲愴,這些遲早會撕破她偽裝的冷靜。


    心跳聲在空氣中異常得清晰。她轉身進了屋子,關上門,順著門板跌坐在地上,對麵的化妝鏡裏,她的狼狽清晰可見,一張平庸不過的臉,一副不甚好看的妝容,和一身難得奢侈的衣裳。


    她閉上眼,腦海中全是不知多少年前的那場對話。他問:顧翎,你是不是對我有意思?她說:我也不知道,我自己也不確定。他說:你tm也太實誠了吧……


    在這個世界上,愛一個不愛自己的人有多難,多年前那個被禹後寵著疼著護著的顧翎毫不知情,六年來她在這條路上跌跌撞撞卻仍然義無反顧,而今終於明白,真正的心碎是你再也不敢想象白色婚紗,不敢直視那顆閃閃發光的訂婚戒指。


    可真正的愛是死纏爛打和自欺欺人的。


    房間裏的陳設變了不少,隻是行李箱的位置沒變,還是那一隻,她從華海那破舊的平房一間窄小卻幹淨的房間偷走戶口本,到華寧尋找他時唯一的行李箱。


    “禹後,我恨你,恨你為了事業忽略了我,可我想清楚了,比起恨你,我更愛你,我要你履行承諾,永永遠遠。”


    醒來時恰好,月亮落盡了,太陽升起了,在薄霧迷蒙遠處的大山邊探出一半來,那光輝委實有些刺眼,畢竟淩晨四點的夜還是夜,畢竟沒有落下一滴淚來的眼睛裏蓄滿了酸痛。


    行李收拾起來其實很快,隻要除掉那些本來就不屬於她的東西,最後隻剩下一條長裙,六年前的夏天,她穿著它來到華寧市,隻是她並不知曉何時已經入冬。


    她站在衣帽間裏,呆呆地望著鏡子裏的自己,婚紗很重,比她穿過的任何一件衣服都重,比她穿過的任何一件衣服更純潔無瑕,也比她穿過的任何一件衣服更加孤獨無助。


    她摘下茶葉管,戴上為婚禮準備的耳墜,四周沒有燈光,一片灰蒙蒙的寒涼之色,金屬穿過剛打不久的耳洞,又冰又疼。


    關門聲在身後響起,禹後終於緩緩張開疲憊的雙眼,見這四周滄滄涼涼的光景,心中疼痛愈甚。


    昨天林家老幺和段家老二環城山路賽車出事見諸報端,他知道林家和段家必然有一場惡戰,而慕莘作為段氏的掌門人,免不了要被拉進這樣紛爭,剝皮抽筋。


    昨夜,她不聲不響到這裏來尋他,說:“禹後,我要嫁給林栩了。”


    那一刻,他心裏不無震撼。多年以前某個周末清晨,風和日麗,她難得起早,告訴他說:“禹後,我要去機場接個人。”像是要跟他炫耀來人的身份一樣,她補充說道:“林潛,我的娃娃親對象。”


    那時候的他固然驚愕,但是他清楚地預感著事態的發展,他沒有分毫危機感,事實證明,他的預感完全正確——遠渡重洋的林潛和慕莘,是相交線,相交後隻有相互遠離著。


    昨夜她說:“禹後,協議書我簽了,不久就要領證,你有什麽想說的嗎?”


    禹後不安,然後整顆心變得空蕩蕩的,這種空蕩蕩的不安,昭示著他們已然深入骨髓的愛意,和他們無法係在一起的將來,這是他的危機感的最好證明,徹徹底底地失去愛人的征兆。


    他什麽也沒說,最後她窩在他懷裏,睡了十分安穩的一覺,若不是顧翎放鑰匙的簌簌聲傳來,她大抵要一輩子踏踏實實睡下去。


    一直以來,他都有一個固執的想法,他不會負了顧翎,若是負了顧翎,唯一可能的表達方式便是與他最珍視的慕莘結合在一起,可是他不會那樣做,那是對他人格的最大摧殘,他必須信守承諾。


    然而昨晚,他站在人格和理性的對立麵思考這個問題,甚至厚顏無恥地一遍遍追問自己,究竟不愛一個人卻要和一個人建立婚姻關係,是負責任的行為嗎?


    他的認知,三十多年的生活沒有給他這個迴答。他知曉的是,關於這個問題的基礎背景是:顧翎一無所有地愛著自己,幾乎付出了所有,青春和身心,慕莘光芒萬丈,是自己最欣賞最歆羨的模樣,他們相愛著,感情熾熱。


    就“不自私”來說,他應當站在顧翎身邊,為她撐起一片天。就“追求本真”來說,他應當給慕莘他的全部,毫不猶豫地跟她徜徉在屬於他們的熱烈的詩意的世界裏。


    他根本虛弱到抬不起腿來,張不開嘴說上一個字,他的心緒亂成麻,更遑論攔下顧翎離開的步子,好好解釋這樣一件令他撕心裂肺的事,乞求她的諒解。


    他任由她拉著行李箱走出屋子,沒有開口說過一句挽留的話,悲傷和沉默和在慕莘離開後被撕裂在這間屋子,像開閘放水,毫不留情,肆意喧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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