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孩家陸陸續續鬧了好幾天的耗子,雞犬不寧。


    “瞧瞧,都是小老鼠崽,不大聰明,這要是長大了得糟蹋多少東西啊!”中年女人提著鼠籠,和丈夫叨叨。


    “昨天粘鼠板上粘的那隻,比這隻還要小點,今晚上再擱一張新的,說不定還能捉到。”男人說著接過籠子,走出大門拿到外麵垃圾堆那兒去處理。


    女孩感覺自己似乎闖了禍,為了不被責備,她沒有告訴媽媽。可是心裏討厭死那隻老鼠了,也有一些後悔。


    小女孩名叫玫玫,是個小名。上小學了,家裏就把主屋旁邊的小黑屋騰出來,讓她鍛煉自己一個人睡。


    小孩子的想象力是無窮無盡的,尤其是一入夜,隻要一拉了燈,感覺什麽妖魔鬼怪就都出來了。


    鬼,沒有實體的東西讓人覺得格外害怕。


    動畫片有的也很嚇人,動物的偵探動畫片,裏麵的幽靈就是玫玫很長時間的心理陰影。偏偏她又很愛那部動畫片,長大了也經常迴顧。


    小時候的她經常害怕地鑽進被窩裏,全身縮成一團,緊緊扯住被角,不透一絲空隙。


    盡管和父母的房間緊挨著,但是門一關,這個小黑屋仿佛就成了一個孤島,孤單和害怕一下子湧上心頭。


    很多大人都覺得孩子的生活沒啥煩惱,沒心沒肺,除了吃就是玩,讓學點東西還老大不情願,純屬欠揍。


    有的小孩可能是那樣,但玫玫就是個不大一樣的孩子。她的不同,可能就是想的比較多。


    玫玫家裏有一台彩電,那是玫玫很長一段時間裏最喜歡的東西。


    央視,每周一到周五,各種少兒小欄目。地方台的各種老電影,中午吃飯時愛看的半小時動畫片。


    總之,電視開著,她就感覺家裏是熱鬧的。最難受的時候,就是電視壞了,遙控器壞了,停電了。沒有電視的聲響,她總感覺家裏靜得嚇人,心頭也空落落的。


    不過因為電視,她也遭受過很多責備。


    看壞眼睛,不出去玩,浪費電,都是電視的原罪。


    如果問長大的她,你到底著迷什麽?


    她也許會套用一句曾經流行過的話說,我看的不是電視,是寂寞。


    ------


    來寶在新窩裏趴著,盤算著自己以後要怎麽過。


    這幾天,其他的鼠崽子陸續開始出窩,憑自己的本事覓食。因為母老鼠已經打算把它們趕出家門,自力更生。


    老鼠長得著實是快,母鼠已經漸漸負擔不起這麽多張嘴。


    隻是,每隔一兩天,迴來的小老鼠就會少一隻,根據他的經驗,八成已經被人道毀滅了。


    來寶一點也不傷心,按人類的話說,物競天擇,適者生存,古往今來都是這樣的。


    母老鼠看著自己最大的崽子,懷疑這家夥腦子是不是壞掉了?白長那麽大個頭,連窩都不敢出。


    難不成是要啃老?


    不行,得帶它出去學學怎麽找食兒,實在學不會那就踢出窩,自生自滅吧!


    母鼠咬一口兒崽的尾巴,示意它跟著走。


    來寶拗不過,無奈起身出窩。


    隔著一段距離跟著,穿過抽屜裏雜七雜八的東西,從一扇壞掉的櫃門溜出櫥櫃。


    警戒地瞅一眼空曠的客廳,沒人,母老鼠咻咻咻地溜著牆角,一路竄進院子的下水道口。


    來寶一點也不想去,他好歹也過了上千年養尊處優的日子,哪兒受得了這等髒亂差的地方,別別扭扭不願過去。


    母老鼠以為這家夥不敢,哧溜一下又竄迴去。叼著後脖梗略微艱難地快速移動到院子,穿過狗窩。


    狗窩裏的小黃狗拴著鏈子,瞅見大老鼠起身“旺旺”的叫了兩聲,伸爪欲抓,還沒衝狗窩,就讓叮當作響的鐵鏈扯住了脖子,還不甘心地衝著老鼠低吼。


    母老鼠看都沒看,淌著瓦片壘的小下水道,瓦片邊沿上都是黑綠的青苔,跑出院牆,就是後院菜地。


    到了靠外牆的野生薄荷草窩裏,鼠媽這才放下崽子。


    帶不動,著實是帶不動了。


    這傻兒崽,肉是真肥,以後不用養它了。這後麵一望無際的菜地,實在沒吃的就和田鼠搶吧。


    好過兩腳獸的地盤一日遊。


    母老鼠帶著崽去看看菜地裏能吃的,心裏慶幸著這會兒得虧不是冬天。


    蘿卜的根莖,白菜葉子,小蟲子,啥都能吃。


    雜食科,就是這麽強大。


    鼠媽一看崽子咬了口小菜葉,覺得可以了。


    會吃,就不是傻子。


    迴身順著原路竄迴去。


    來寶這才停下哢嚓哢嚓的嘴,“呸呸”地吐出嚼碎的生菜葉子。看看天,總算自由了,看來以後得靠自己了。一直跟這些老鼠來往,他也怪頭疼的。


    它們和他不是一路的。


    小老鼠爬迴牆角,靜靜等著,中午時分,下水道開始流出潺潺的水流,伴著一兩片碎菜葉,還算比較幹淨。


    來寶伸出肉色小爪子,撩起上層的水打濕自己髒了的毛毛,不一會兒,就成了落湯鼠。


    把毛毛一縷一縷打理通順,摘下一片薄荷葉遮眼睛,曬著午後的太陽,伸個懶腰。


    自從進了這個身體,他這些天都沒吃什麽東西,不過也不餓就是了。


    感覺身上的毛毛都曬得支棱起來了,他活動一下,感覺四肢充滿了力量。


    他幾天來窩著就為了尋迴自己原有的能量。沒成仙之前,他也是悍誕山鼠中強者,現在的身體這麽弱雞怎麽行?


    感知一下附近沒什麽威脅,來寶扒著牆角,順著磚砌水泥的牆縫往上攀爬,就像人類在懸崖上攀岩似的,隻不過這裏直上直下,陡的一匹。


    順著院牆攀上廚房外牆的深藍色塑料下水道,爬上二樓平房。


    在平房上存草墊子的平台做了個窩,暫時有個落腳點。


    夜幕降臨,風吹過房子周圍的大樹,刷刷作響。偶爾有鳥兒迴巢,吱喳地叫兩聲。


    鄉村的晚霞很絢爛,盡管快要被夜幕吞噬,依舊美得很有生氣,不像天界的雲霞,看著都千篇一律像畫出來似的。


    處處透著呆板和無趣。


    可惜這麽美的景色,也無人欣賞。


    來寶趴在粗糙水泥麵的圍欄上,兩隻前爪捧著鼓鼓的雙頰,看著遠處的天際。


    小老鼠想起自己住在櫥櫃裏時,這家晚飯時經常響起的叫電視的東西,聽著倒是有意思,跟聽說書似的。


    這幾天,電視裏播的好像是個鬼故事,這家小女孩的爸媽挺喜歡看,一直守著這個台。


    小女孩也看,她都習慣了。每天吃過晚飯,趁著新聞聯播時間寫了作業,和爸媽一起坐在沙發床上,看兩集電視劇再去睡覺。


    這樣時間“咻”地就過去了。


    每到關電視的時候,玫玫總覺得心裏一陣空蕩蕩的,被爸媽催促著迴自己的小屋,盯著門上的小窗子,直到隔壁的燈光也暗了,室內陷入一片漆黑。


    剛開始自己一個人睡的時候,玫玫害怕了就拉開床頭的燈繩子。


    但是爸媽半夜看到有亮光,總會喊她關燈。畢竟也不是富裕人家,電費還是挺貴的,開一夜電燈要費不少電呢!


    這天夜裏,女孩躺在掉漆的大鐵床上,後背貼著橘黃橙紅相間的毛巾被上,蒙著臉,怎麽也睡不著。


    鐵床的麵兒鋪著竹片,隔著褥子都能感覺到身下硌著的條條,就更清醒了。


    父母都認為小孩子不能睡太軟的床,對腰不好,也不知道有沒有科學道理。不過她也胖,硌著也不疼,要是像個豌豆公主那樣的瘦子,估計得硌得渾身青腫。


    剛剛看的電視裏,有個情節是床下有骷髏,女主角不知道就睡在床上。骷髏一出現,嚇得玫玫連忙捂著眼睛,又好奇地從食指和中指漏出一條縫還要看。


    母親看她害怕就讓她早點去睡,明天還得上學。


    玫玫不樂意,磨磨蹭蹭地屁股不肯離開沙發,嘴硬說自己不害怕,一點都不怕。


    電視劇不結束自己是不會乖乖去睡覺的。


    母親也拗不過她,索性也就不管了,反正也快到九點,馬上就該播放片尾廣告了。


    隨著惹人厭的廣告聲響起,“治鼻炎,選好藥,就用某某鼻炎寧”電視“啪”地一聲黑屏了,媽媽為了省電還拔了插座。


    女孩自己鑽進被窩時,突然覺得脖子涼涼的,掀開一點被角,又趕緊捂起來,身體蜷縮的更緊了。


    夜深了,家裏越來越安靜,靜得能聽到自己的唿吸聲。


    女孩腦子開始發蒙,入睡的前兆。


    咯噔咯噔~


    咯噔咯噔~


    疑似下樓梯的聲音在玫玫的頭皮層炸響,她自己的床頭正挨著靠樓梯的牆壁。一牆之隔,聲音格外清晰。


    女孩精神上高度緊張,想看看爸媽會不會聽到了出去看看。


    等了一會兒,又沒有動靜了,玫玫掐著自己的胳膊,決定今晚不睡了,一定要守著門。


    第二天早上,女孩起晚了,匆匆拿了零錢趕緊往學校跑,有一次在打鈴聲後才進了教室。


    這個班裏的規矩是,遲到的學生輪流去打掃廁所。


    在全班學生嘲笑的視線中,女孩又一次被記下了名字,低著頭走到自己的座位坐下。


    中午放學,媽媽正在廚房炒菜,中午是她愛吃的米飯。


    這個家裏爸媽都比較愛吃麵食,平時她要是知道吃米早就乖乖在院裏擺桌子碗筷,等著開吃。


    “媽。”


    “嗯?”


    “我昨天晚上聽到有人在下樓梯,聲音可大了,你們聽見沒?”玫玫眉頭皺皺的,覺得事情很嚴重。


    媽媽剛聽到還有點害怕,以為是家裏進了小偷,連忙仔細地詢問了兩句,然後才鬆口氣,不以為然地下了結論。


    “沒事兒,是老鼠,不用怕。”


    “不可能啊,好大聲的。”玫玫還是心存疑慮。


    “哎呀,肯定是老鼠,你讓讓,拿個盤子過來,叫你爸吃飯。”


    媽媽端著菜鍋往白瓷盤裏倒,剩下的葉兒用鍋鏟刮兩下,發出嚓嚓的鐵器聲。


    沒得到值得信服的答案,玫玫還是顯得心事重重,不過午飯時吃得依舊很香。


    媽媽也沒在意她的小心思,小孩子嘛!總是有各種各樣的想法,一會就忘了。


    第二天是星期天,爸媽都去地裏幹活了,又停電了,也可能是被父母關了電閘,不過這點小時候的她並不知道。玫玫也不想寫作業,躺在床上又想起昨晚的電視劇。


    於是翻身下來,掀開厚厚的床單,看向黑黢黢的床下。拿出手電筒,半個身子都鑽進去,一個角落都不放過地照了照。


    晚上她是不敢看的,實在害怕也拖到白天。


    床下自然除了灰塵空無一物,玫玫放下了一半的心。


    整理翻亂的床麵,把自己的紅色花邊小枕頭往下拉拉。


    媽呀!


    小女孩嚇得往後一蹦,感覺後背的涼氣幻化出實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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