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家與商團之間的借貸，並不是什麽新鮮的事物。</p>
國家自商團中借貸，是為國債，往往有著一定不會拖欠，除非亡國也不會爛賬的保證。</p>
而商團自國家借貸的情況雖少，卻也並不是沒有。</p>
借錢，圖的自然是利。</p>
隻要商團夠大，業務夠牢靠，國庫也自然樂得借貸賺取利息。</p>
但展太一眼下的要求，卻可以稱得上歹毒。</p>
首先，若是泗蒙當真陷入戰亂，有血港背書的冕江商團大可拖延還款，這是最淺顯的，最容易看出來的一個陷阱。</p>
其次，因為異人降世，國金司承韓東文詔加製銀錢充入市場，本意是為了調度泗蒙國內經濟，但肉眼可見的效應之一，便是接下來在列國之間泗蒙銀錢的兌率下行。</p>
這本來不是什麽不可承受的代價，也在韓東文的考量當中，但若是展太一此時借了值四億的債，縱使日後連本帶利歸還五億，那時候的五億，在列國之間說不定還不及原本四億市值。</p>
這是展太一此舉的第二個陷阱，由此看來，國金司似乎借不得這筆錢。</p>
但不出借的後果呢？</p>
民間有大商會同錢莊借款，數目巨大，單個錢莊無力承受借款不還的風險。</p>
但大商會所給的借利又足夠的誘人，於是幾個連莊便一同攜手集資出借，既分擔了風險，也能以自己出資的部分吃到誘人的紅利。</p>
是為連株。</p>
借方連株，可以分散風險，但展太一現在要的是什麽？</p>
他不光自己要借，甚至連同白鷹部隊，奧利瑪和祖陵國一同要借。</p>
這完全是連株的反麵，不是借方分擔，而是貸方分散，極大增加了收迴借款的難度。</p>
若不出借，按照原本世界線，血港可是捅進泗蒙的第一把尖刀。</p>
若是就由著展太一將其餘諸國商使與泗蒙撇清，血港再有什麽動作時便再無其他顧慮。</p>
這是第三個陷阱</p>
“歹毒。”</p>
韓東文皺緊了眉頭。</p>
這個展太一，不像庸人。</p>
海盜群居的血港，人人都像是聞著鮮血在深海遊動的鯊魚。</p>
他光是聞到了泗蒙與西亞的這一點點血腥味，就以此大做文章要一口吃撐，實在不是一個庸人的氣魄。</p>
憑著一點信息，就在獵物的脖子上放下如此三把尖刀，若有可能，這樣的人是韓東文十二分想收入囊中為我所用之人。</p>
但他想吃的是泗蒙。</p>
“國金總司怎麽看？”</p>
韓東文沉吟片刻，開口問文永行。</p>
“稟殿下，文殊同總司評議，此番借貸或將虧損，但若是以國安為重考量，或許是必須之舉，也是此次收迴五城的代價。”</p>
文殊同說的很中肯，不管這個老狐狸有多滑頭，看得總是清楚的，不然也坐不到國金總司之位。</p>
加上有老師文永行做監督，韓東文起碼能夠相信文殊同點出的這些事由是值得相信的實話。</p>
有了專業的觀點作證自己的想法，韓東文輕輕點了點頭。</p>
“吩咐下去，今夜大宴，四位商使席前換上水油木桌。”</p>
文永行聽罷，隻在心中歎息一聲，點頭應諾。</p>
如此嬌嫩珍貴的木料，本當是大典節慶使用。</p>
即便自己這學生比從前清醒了許多，那種誇張的做派似乎還未有改。</p>
韓東文的嘴角卻不經意間上翹起來。</p>
文殊同判斷無錯，的確應當以國安為重。</p>
所以，該國安司動作了。</p>
——————————</p>
“頭盤頭道，雲上七星！”</p>
唱菜的環節並不一定要有，還很容易顯得並不莊重。</p>
但若有了，便一定是名貴的佳肴。</p>
每人麵前的盤中是一尾石斑魚，是為七星石斑中最為昂貴的“皇帝星”，以巧刀剔刺去骨，斑腹剖做蝶展雙翅狀入碟清蒸。</p>
蒸，卻不是用水來蒸。</p>
蒸這尾魚的材料，是以上好的火腿、整雞、整鵝、鮮鮑、香蕈熬製半日，成湯之後再將雞鵝肉切做肉茸重新下入湯中，雞鵝茸入滾湯熟成膨起，吸去湯中油脂，便成了上好的湯頭。</p>
雞扔掉，鵝扔掉，火腿鮮鮑香蕈一並扔掉，僅留下這湯。</p>
這湯卻不用來喝，而是用來蒸這尾魚！</p>
出屜的皇帝星，魚肉泛白，極其鮮嫩，左以青薑澹蠔，原先停留在眾人唇齒之間的葡萄果香頃刻間便被衝擊得蕩然無存。</p>
“蒂爾達大公，這道菜最妙之處是魚腩前裙邊三寸，您請用。”</p>
小紅豆的聲音傳來，韓東文側目一看，她正將餐前的“皇帝星”分好，小心地奉進湯匙中，給蒂爾達盛出這精華中的精華。</p>
韓東文有樣學樣，將快子刺入魚腩前部，將白嫩如玉的魚肉分開，夾起那塊飽溢著湯汁的裙邊送入口中。</p>
不管多少次，味覺的感受總是給人以幸福。</p>
“很美味！”</p>
蒂爾達的臉上也露出了罕見的訝異和喜悅，小紅豆低聲一笑，轉身探向了自己身前的石斑魚。</p>
給她們奉的，倒也沒有吝嗇，仍然是同盤同款的皇帝星。</p>
她小心地捧著蒂爾達的湯匙，將自己盤中石斑的裙邊也取入碗碟，再次奉到蒂爾達的桌前。</p>
這樣或許有些不合禮數？</p>
但蒂爾達並不通曉那麽多，至於小紅豆，當下也隻是覺得這是殿下重要的客人，給她好的又沒有錯，至於禮數本就是一時一樣的章程，她在宮中也有不短時日，早就參透了這道理。</p>
況且她從來就不懂，明明這已經是舉世無雙的美味，這些大人哪裏還舍得隻吃所謂最美的地方？</p>
要不是吃不下，她簡直想把今夜每一道菜都吃完，不然心疼。</p>
韓東文看著小紅豆，不禁在心裏歎了口氣。</p>
要是今晚給自己奉餐的是小紅豆多好？</p>
不像現在，自己帶來吃白食的，是那個看起來就像吃白食專業戶的李宰。</p>
李宰正眯著眼睛在韓東文身側，一臉的愜意。</p>
若不是這皇帝星沒有刺，韓東文毫不懷疑他要叼著魚刺剔牙了——他的模樣幹出這種事來一點都不違和。</p>
菜一道又一道地上，小紅豆很忙。</p>
觥籌交錯，卻無人相談。</p>
四位商使中的三位每個人都在拚命地思考，既然蒂爾達還活著，既然已經和泗蒙是這般的交情模樣，還要不要和血港同流合汙？</p>
縱然聽說過蒂爾達很強，但血港最近也有……</p>
“列位。”</p>
韓東文歇息片刻，忽然開了口。</p>
將近一個時辰過去，主菜暫歇，眾人桌前碗快杯盤也被撤下更換。</p>
眼前的桌麵空無一物。</p>
兩側忽然步入幾位宮女，手中捧著的卻不是餐盤，而是一張絹紙，一支朱砂小棍。</p>
</p>
紙被鋪在幾位商使麵前，朱砂小棍平躺在當中，分外的惹眼。</p>
“列位，寡人今夜之宴，一是邀列位見證西亞與泗蒙交好，其二，則是聽聞商使有所顧慮，打算暫離泗蒙，是否確有此事，冕江商團？”</p>
他的目光筆直地看著台下的展太一。</p>
被韓東文如此注目，展太一倒也不躲不避，那張英俊的臉上露出一個有幾分桀驁的笑容來：</p>
“殿下所聞不錯，並非空穴來風，實在是鄙人這些做買賣的無力插手戰亂，圖個自身可保而已，還望殿下恩準。”</p>
按照自己的設想，這一步棋會成功。</p>
泗蒙將不得不冒著巨大的風險借出這筆錢款，若是不借，等到諸國商使撤離，沒了其他國家的幹預，血港自然可以……</p>
“寡人明白了。”</p>
韓東文點了點頭，打斷了展太一的沉思。</p>
接著，他大手一揮，朗聲說道：“既然如此，決意離開泗蒙的商使，寡人不會強留！”</p>
不留？</p>
展太一愣了片刻，眉毛剛皺起來，韓東文的聲音又大了幾分：</p>
“但寡人亦不希望有人趁機作亂，筆紙都在諸位眼前，列位，走還是留，寫一個字呈上便是，不必記名，寡人隻願看看列位真意如何！”</p>
紙，是一模一樣沒有記號的紙。</p>
筆，是一模一樣沒有色差的朱砂棒。</p>
幾個商使麵麵相覷，展太一的眼睛如同一隻狩獵的鷹，掃向了剩下的三人。</p>
國家自商團中借貸，是為國債，往往有著一定不會拖欠，除非亡國也不會爛賬的保證。</p>
而商團自國家借貸的情況雖少，卻也並不是沒有。</p>
借錢，圖的自然是利。</p>
隻要商團夠大，業務夠牢靠，國庫也自然樂得借貸賺取利息。</p>
但展太一眼下的要求，卻可以稱得上歹毒。</p>
首先，若是泗蒙當真陷入戰亂，有血港背書的冕江商團大可拖延還款，這是最淺顯的，最容易看出來的一個陷阱。</p>
其次，因為異人降世，國金司承韓東文詔加製銀錢充入市場，本意是為了調度泗蒙國內經濟，但肉眼可見的效應之一，便是接下來在列國之間泗蒙銀錢的兌率下行。</p>
這本來不是什麽不可承受的代價，也在韓東文的考量當中，但若是展太一此時借了值四億的債，縱使日後連本帶利歸還五億，那時候的五億，在列國之間說不定還不及原本四億市值。</p>
這是展太一此舉的第二個陷阱，由此看來，國金司似乎借不得這筆錢。</p>
但不出借的後果呢？</p>
民間有大商會同錢莊借款，數目巨大，單個錢莊無力承受借款不還的風險。</p>
但大商會所給的借利又足夠的誘人，於是幾個連莊便一同攜手集資出借，既分擔了風險，也能以自己出資的部分吃到誘人的紅利。</p>
是為連株。</p>
借方連株，可以分散風險，但展太一現在要的是什麽？</p>
他不光自己要借，甚至連同白鷹部隊，奧利瑪和祖陵國一同要借。</p>
這完全是連株的反麵，不是借方分擔，而是貸方分散，極大增加了收迴借款的難度。</p>
若不出借，按照原本世界線，血港可是捅進泗蒙的第一把尖刀。</p>
若是就由著展太一將其餘諸國商使與泗蒙撇清，血港再有什麽動作時便再無其他顧慮。</p>
這是第三個陷阱</p>
“歹毒。”</p>
韓東文皺緊了眉頭。</p>
這個展太一，不像庸人。</p>
海盜群居的血港，人人都像是聞著鮮血在深海遊動的鯊魚。</p>
他光是聞到了泗蒙與西亞的這一點點血腥味，就以此大做文章要一口吃撐，實在不是一個庸人的氣魄。</p>
憑著一點信息，就在獵物的脖子上放下如此三把尖刀，若有可能，這樣的人是韓東文十二分想收入囊中為我所用之人。</p>
但他想吃的是泗蒙。</p>
“國金總司怎麽看？”</p>
韓東文沉吟片刻，開口問文永行。</p>
“稟殿下，文殊同總司評議，此番借貸或將虧損，但若是以國安為重考量，或許是必須之舉，也是此次收迴五城的代價。”</p>
文殊同說的很中肯，不管這個老狐狸有多滑頭，看得總是清楚的，不然也坐不到國金總司之位。</p>
加上有老師文永行做監督，韓東文起碼能夠相信文殊同點出的這些事由是值得相信的實話。</p>
有了專業的觀點作證自己的想法，韓東文輕輕點了點頭。</p>
“吩咐下去，今夜大宴，四位商使席前換上水油木桌。”</p>
文永行聽罷，隻在心中歎息一聲，點頭應諾。</p>
如此嬌嫩珍貴的木料，本當是大典節慶使用。</p>
即便自己這學生比從前清醒了許多，那種誇張的做派似乎還未有改。</p>
韓東文的嘴角卻不經意間上翹起來。</p>
文殊同判斷無錯，的確應當以國安為重。</p>
所以，該國安司動作了。</p>
——————————</p>
“頭盤頭道，雲上七星！”</p>
唱菜的環節並不一定要有，還很容易顯得並不莊重。</p>
但若有了，便一定是名貴的佳肴。</p>
每人麵前的盤中是一尾石斑魚，是為七星石斑中最為昂貴的“皇帝星”，以巧刀剔刺去骨，斑腹剖做蝶展雙翅狀入碟清蒸。</p>
蒸，卻不是用水來蒸。</p>
蒸這尾魚的材料，是以上好的火腿、整雞、整鵝、鮮鮑、香蕈熬製半日，成湯之後再將雞鵝肉切做肉茸重新下入湯中，雞鵝茸入滾湯熟成膨起，吸去湯中油脂，便成了上好的湯頭。</p>
雞扔掉，鵝扔掉，火腿鮮鮑香蕈一並扔掉，僅留下這湯。</p>
這湯卻不用來喝，而是用來蒸這尾魚！</p>
出屜的皇帝星，魚肉泛白，極其鮮嫩，左以青薑澹蠔，原先停留在眾人唇齒之間的葡萄果香頃刻間便被衝擊得蕩然無存。</p>
“蒂爾達大公，這道菜最妙之處是魚腩前裙邊三寸，您請用。”</p>
小紅豆的聲音傳來，韓東文側目一看，她正將餐前的“皇帝星”分好，小心地奉進湯匙中，給蒂爾達盛出這精華中的精華。</p>
韓東文有樣學樣，將快子刺入魚腩前部，將白嫩如玉的魚肉分開，夾起那塊飽溢著湯汁的裙邊送入口中。</p>
不管多少次，味覺的感受總是給人以幸福。</p>
“很美味！”</p>
蒂爾達的臉上也露出了罕見的訝異和喜悅，小紅豆低聲一笑，轉身探向了自己身前的石斑魚。</p>
給她們奉的，倒也沒有吝嗇，仍然是同盤同款的皇帝星。</p>
她小心地捧著蒂爾達的湯匙，將自己盤中石斑的裙邊也取入碗碟，再次奉到蒂爾達的桌前。</p>
這樣或許有些不合禮數？</p>
但蒂爾達並不通曉那麽多，至於小紅豆，當下也隻是覺得這是殿下重要的客人，給她好的又沒有錯，至於禮數本就是一時一樣的章程，她在宮中也有不短時日，早就參透了這道理。</p>
況且她從來就不懂，明明這已經是舉世無雙的美味，這些大人哪裏還舍得隻吃所謂最美的地方？</p>
要不是吃不下，她簡直想把今夜每一道菜都吃完，不然心疼。</p>
韓東文看著小紅豆，不禁在心裏歎了口氣。</p>
要是今晚給自己奉餐的是小紅豆多好？</p>
不像現在，自己帶來吃白食的，是那個看起來就像吃白食專業戶的李宰。</p>
李宰正眯著眼睛在韓東文身側，一臉的愜意。</p>
若不是這皇帝星沒有刺，韓東文毫不懷疑他要叼著魚刺剔牙了——他的模樣幹出這種事來一點都不違和。</p>
菜一道又一道地上，小紅豆很忙。</p>
觥籌交錯，卻無人相談。</p>
四位商使中的三位每個人都在拚命地思考，既然蒂爾達還活著，既然已經和泗蒙是這般的交情模樣，還要不要和血港同流合汙？</p>
縱然聽說過蒂爾達很強，但血港最近也有……</p>
“列位。”</p>
韓東文歇息片刻，忽然開了口。</p>
將近一個時辰過去，主菜暫歇，眾人桌前碗快杯盤也被撤下更換。</p>
眼前的桌麵空無一物。</p>
兩側忽然步入幾位宮女，手中捧著的卻不是餐盤，而是一張絹紙，一支朱砂小棍。</p>
</p>
紙被鋪在幾位商使麵前，朱砂小棍平躺在當中，分外的惹眼。</p>
“列位，寡人今夜之宴，一是邀列位見證西亞與泗蒙交好，其二，則是聽聞商使有所顧慮，打算暫離泗蒙，是否確有此事，冕江商團？”</p>
他的目光筆直地看著台下的展太一。</p>
被韓東文如此注目，展太一倒也不躲不避，那張英俊的臉上露出一個有幾分桀驁的笑容來：</p>
“殿下所聞不錯，並非空穴來風，實在是鄙人這些做買賣的無力插手戰亂，圖個自身可保而已，還望殿下恩準。”</p>
按照自己的設想，這一步棋會成功。</p>
泗蒙將不得不冒著巨大的風險借出這筆錢款，若是不借，等到諸國商使撤離，沒了其他國家的幹預，血港自然可以……</p>
“寡人明白了。”</p>
韓東文點了點頭，打斷了展太一的沉思。</p>
接著，他大手一揮，朗聲說道：“既然如此，決意離開泗蒙的商使，寡人不會強留！”</p>
不留？</p>
展太一愣了片刻，眉毛剛皺起來，韓東文的聲音又大了幾分：</p>
“但寡人亦不希望有人趁機作亂，筆紙都在諸位眼前，列位，走還是留，寫一個字呈上便是，不必記名，寡人隻願看看列位真意如何！”</p>
紙，是一模一樣沒有記號的紙。</p>
筆，是一模一樣沒有色差的朱砂棒。</p>
幾個商使麵麵相覷，展太一的眼睛如同一隻狩獵的鷹，掃向了剩下的三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