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之中亦有分明等級,最明顯的分別則是內城與外城的區分,擁有權勢財富的人居住在內城中,貧苦的城民隻能居於外城。


    外城內城的風景迥異,貧窮與富裕在那堵區分內外城的低矮石牆的劃分下凸顯得淋漓盡致。


    外城人家將進入內城定為世代目標,一個甚至是內城富裕人家的仆人來到外城都能耀武揚威,地位的懸殊是一道無法逾越的鴻溝。


    那些巨富無一不是修法強盛的家族:百年柳氏、聶氏這些巨富家族皆擁有修至“辟種”的強者。


    對於寒門百姓來說,唯有靈塾是通往修法的道路,任誰都想一夜魚龍舞。


    薑朔腦海當中一邊過著先生方才所講內容,一邊從靈塾迴到外城家中。


    是一座窮人小院。


    院子的圍牆稍顯破敗,泥釉的牆皮已四處脫落,露出裏邊粗糙的泥磚,木板門上的鐵鎖亦是鏽跡斑駁,倒是兩旁門柱上的對聯使得這座小院稍顯德馨。


    上聯:山不在高有仙則名。


    下聯:水不在深有龍則靈。


    橫批:陋室。


    這是薑朔年前所題,出自他前世一位大家手筆。


    正因此,原本無人留意的小院,在貼了這幅對聯之後,路人皆駐足吟詠。


    首次見到此聯的人都感仙氣逼人,卻無幾人能夠將其中韻味咂摸通透。


    薑朔重生於嬰兒身時,由一位瞎眼老人所帶至江城。由於老人雙眼俱盲,蹉跎數年後,才掙得這座位於江城外城的小院,作為棲身之所。


    又因貧窮無閑錢修葺院落,如今方顯得破敗。不過常年有人居住,倒不顯得冷清。


    這幾年瞎老人身體每況愈下,已臥床數年,家裏家外全由薑朔一手操置,有前世的經驗所在,這些零碎雜物,薑朔卻也能應付,除卻清貧了些,倒還算井井有條。


    薑朔推開咯吱響的木板門,放下書袋,旋即開始淘米做炊。奈何米缸早已見底,即便他將米缸中米粒一粒不剩挑揀出來,尚不足一小捧。


    “明日還得去城外石礦賺些米錢。”薑朔搖頭喃喃道。


    於是他燒水為沐,煮米為食,繼而熬煮草藥,半個時辰功夫,便已將稀粥做好,藥材亦熬至收尾。


    他用篩子將米粒篩出放入一個碗中,使得飯米顯得稠些,而後撒上一層鹹菜,端到裏屋去,服侍瞎眼老人進食,然後喝完草藥又用熱水將其身體擦拭一遍之後,輕聲關好房門,才又迴到廚房將所剩米湯囫圇喝掉,僅當充饑。


    如此生活,薑朔臉上的菜色便也有了解釋:食不飽力不足,何來健康神色呢?


    天色漸暗,薑朔坐於房中自製的書桌前,開始溫習先生所講,直至完全看不清書本上文字後,他才點亮油燈。


    油是濁油,濁油所做的油燈不僅光線昏暗且伴有一股刺鼻氣味,使用不久便會身心俱疲,頭暈目眩。


    薑朔聽聞內城富裕人家大多使用清油燈,燈線明亮;甚至有內城巨富人家使用蛟油燈:由蛟獸皮所熬製的燈油點亮即亮如白晝,且伴有清香,能三日三夜而不滅。


    薑朔不由豔羨起來,心想著若有一日脫了貧,定點上十盞蛟油燈,讓它亮個三日三夜。


    薑朔掐了掐人中,讓自己的腦袋清醒了些,搖頭不去想那些不切實際的幻想,這種暴富思想絕不能有。


    即使是濁油燈對於他這等貧苦人家都算是一項不小的開銷,若不是因他上靈塾需要夜讀,他也不舍得買來使用。更何況那把自家小院賣了都買不來半盞的蛟油燈。


    別人家若無正在上靈塾的孩子,皆是夜至則睡,天亮而起。隻有月半時月圓照亮大地,才有幾日與家人在院中夜談的光景。


    盡管前世的夜晚早已做到跟白日無甚區別,但前世的各種電燈如今僅存於已趨向模糊的記憶當中,時間長了甚至有時候他都懷疑那是否是真實存在。


    如今隻能暗歎一聲“當時隻道是尋常”了。


    夜色愈來愈晚,薑朔孜孜不倦,昏暗燈光搖搖曳曳。


    雖近秋日,卻仍屬於夏天,夏日的燥熱仍一陣陣襲來,豆粒大的汗珠從薑朔的臉頰滑落,滴在木桌上。薑朔恍若未知,隻是偶爾抬起手臂,用衣襟擦拭,不將一絲多餘的眼光投放於書本外的任意一處。


    用薑朔的言語來說,浪費哪怕一分一秒亦是對不住濁油燈中燒掉的錢財,薑當家對此可是心疼得緊呀。


    將靈塾書本的知識吃得通透之後,他又從書桌暗格之中取出兩本書籍。


    書籍紙頁早已泛黃,透出一絲古意。書皮已經爛掉,一同爛掉的還有書本原有的名字,便就沒了名姓,合起來就可以稱之為頗具意味的“無名古籍”。


    這是他認字伊始瞎老人即交給他的書籍,也不說明來曆,隻是讓薑朔每日都鑽研。


    薑朔聽取了老人的言語,日日研讀,如今已有十年光景,裏邊的內容啃了十數遍不止。


    其中一本記載著奇兵異法,類似於一本權謀之術。以薑朔兩世積累的見識,若是拿到前世,將其吃透的話,成為一名神鬼莫測的軍師亦不在話下。


    另一本則記載了各種奇異見聞,令薑朔驚奇的是,裏邊大多數還與這個世界的“妖”有關,薑朔推測,即使在這個世界,這也絕對算得上是珍貴典籍。


    因此薑朔將其珍而藏之,從不外露。即便數次研讀亦不覺煩躁,更有溫故而知新的感覺。


    隻是這麽珍貴的書籍卻從一個瞎老人的手中拿出,顯得不尋常。老人的故事讓薑朔好奇。隻是老人不說,他亦不問,每個人都有不能述說的過去。


    薑朔複拿起古籍,再次翻開早已爛熟的書頁。


    夜沉沉逝去,薑朔沉浸其中,不由時間漸逝,夜至五更,報更人的鼓聲將薑朔從書中拉了出來。


    他望著濁油燈燒掉的大半濁油,心中不由一陣揪痛,於是趕緊吹熄燈火,和衣上床,合計了一下明日要去城外石礦做活補貼家用後,便盤腿坐在床中央,雙目緊閉。


    口中默念靈塾教授的口訣:無生於有,有複歸無,世間萬物,無始無終‥‥‥


    於是漸漸入定,一股清涼的氣從看不見的小腹處往上遊竄,直至天靈蓋。徹夜苦讀的勞累頓時掃清,由此反複,周而複始,最終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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