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山位於洛城之南。洛城不過是滄州的—個明不見經傳的小城。而滄州不過是燕雲十六州的一個小州。


    靈山地勢複雜,綿延千裏,或是大山當道,重巒疊嶂,或是奇峰險峻,高入雲端。其間深穀幽澗,峰迴路轉。有鳥兒穿雲洞樹,好不快活,角鹿低首吃草,一陣鳥鳴,驚動了它,竄進叢林深處。


    荊寧自山上走下,一路逗逗鳥兒,撲撲蝴蝶,好不快活。鐵錘的家位於山腰,藏在林子深處,一轉彎,便不見了蹤影。隻有炊煙嫋嫋從某處飄起。


    先生的書齋在村子的邊緣,而村子座落在山腳下。這個村子,隻是一個小村。五十幾戶人家。


    其間之遙,不過一柱香的時間。


    先生的書齋在村外不遠的湖邊,深藏於竹林之中,景色宜人。風光秀麗,頗有幾分隱士文人的雅誌。


    荊寧推開竹門,幾張木桌上早已坐了人,不過六個孩童,加上荊寧,一共七個,這便是私塾裏的全部學生了。


    深山幽村,老林封閉,世代以種桑養蠶為業,誰家還有閑錢送孩子讀書。到了能幹活的年紀,大多都是下地出一膀子力氣。


    不過有幾個家底厚實的獵戶和村長這類,為了讓孩子長幾分見識,才送來這裏。


    早誦在一聲聲婉轉悅耳的鳥鳴聲中開始了,先生依舊沒來,荊寧他們也早已習慣。


    沒有人理會荊寧,各自背誦自己的《詩書》,這個文人的基礎,講些倫理綱常,為人處事的原則。薄薄不過三十幾頁。


    而荊寧沒有讀這本書,而是搬了個板凳,移到書架前,踩在上麵,拿出了一本和他胳膊厚度相等的大書。


    《百草蟲聞錄》,他已經背完一半了,是先生安排的,先生不教他詩書,隻是讓他背許多奇怪的書籍,類似《奇草怪異錄》,《蟲獸怪談》,《藥理大全》,之前荊寧已經背過十幾本了,從三歲入學認完字開始。


    荊寧也已經習慣了,打開大書,就開始背起來,其中語句晦澀,難究其意,荊寧也是半解不懂,似是而非。誰會相信一個六歲的的小孩子能看懂這些古籍文獻。


    隻是這是先生吩咐的,他隻能照著背。荊寧是個很乖的孩子。


    也多虧他記憶力驚人,否則便像其他六個比他稍大的幾個孩子似的,入學四五年了,三十幾頁的《詩書》仍舊背不下來,更有甚者連字都還沒認全。


    竹門吱呀被推開,先生踱步進入,站在門內,他麵色蠟黃,身體瘦削。一把山羊胡,一身灰白袍。就這樣簡簡單單的站在那兒。


    先生站在門前掃了一眼,然後望向荊寧。


    陽光從先生身後傾泄進來,把他消瘦的身影拉得老長。先生站在那裏,偶爾捋一把山羊胡,偶爾點一點頭。


    荊寧有一種錯覺,編門的竹竿跟先生好像,風一吹,就要倒的感覺。


    隻是先生說過,文人就應當像竹一樣,虛懷若穀,寧折不彎。這是文人氣節。


    他也曾問過先生,為什麽讓他背這些書,先生隻是故作神秘一笑,便不再語。


    難道要告訴你這個小娃子,我隻會《詩書》,而你早背完了嗎?


    先生落座,呷了口茶,清了清嗓子“今天講第三章第六節,仁、義、禮、智、信,小寧子,你繼續背你的書。”


    “好的,先生。”


    直到日上中頭,先生起身,伸了伸懶腰。再次呷一口涼透的茶,—句散學,六個頑童飛也似的跑去掏鳥窩,騎竹馬,玩泥巴了。這年紀,本就是放縱玩耍的年齡。


    先生走到荊寧麵前,”怎麽樣,背了多少下?”麵容和藹,神色慈詳。


    ”先生,已經背完三分之二了,隻是不懂意思。“荊寧道。


    ”沒關係,沒關係,以後會懂的,以後會懂的……那個……菜刀?”荊寧依稀可以看到先生眼裏的精光。


    ”哦,對了,先生,這是大叔打的菜刀。“荊寧從包裏掏出用布包裹的菜刀,遞給先生,”先生,給您菜刀,以彌補上次的質量問題。”


    “嗬嗬,不錯。”先生拭了拭刀刃,”今年的學費……”


    荊寧的眼睛亮了亮,以刀抵學費,肯定是這樣了,先生總是收很多學費,”謝……“


    ”今年的學費是該漲漲了,不然連把菜刀都買不起了。”實際上他從未付過錢。


    先生搖著頭,歎著氣,提著刀,緩步走了。竹門外,是一眼無限的綠。竹葉沙沙作響,湖麵蕩起漣漪。


    小小的荊寧也歎了口氣。


    先生說文人當淡薄名利,不慕錢財。


    先生就是先生,他從不教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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