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澤叡到達之前,已有五名大夫相繼為煥煥把脈。煥煥一手捏著滿滿一把蜜餞,另一手伸在桌子上,讓那些花白著頭發胡須,滿臉皆是歲月刻下的風霜老醫者替她仔細把脈。


    高玉則在一旁嘴角微翹著,用一臉靜待好戲上演的表情,神采奕奕地看著那癡傻女子。


    “怎麽?是真腦子壞了,還是她裝的?”見那五位老醫者皆滿臉疑惑,欲言又止的樣子,王妃再等不及,張口問道。


    “稟王妃,戚姑娘脈象紊亂,氣血欠虧,恐心神出了問題。或是在腦顱裏的水還未除盡,神智受了影響。”


    “那可怎麽辦好?把她放在太陽底下曬曬?或者放在火爐旁烤烤腦袋?”高玉打趣道。


    那五位醫者正愁無法醫治,不知如何開口,正巧聽見王妃的解答,恍然大悟般,臉上皆露欣喜之情,抖索著老骨頭朝王妃跪拜行禮,異口同聲道:“王妃高明!”


    玲兒在旁已對此番操作看得目瞪口呆,突想起王妃今日的奚落之詞,現在想來那女人也許真是懂些醫術,也跟著跪拜起來。


    高玉閉目,已是無語。


    “玲兒,如今你家小姐癡傻了,你再跟在起身側也沒什麽用,不若到我身邊來,我需要你這樣機靈護主的丫頭。”高玉見玲兒跪拜,突生好感,溫聲言語道。


    “玲兒是愚鈍奴婢,擔不起王妃口中機靈的丫頭。”


    “奴婢就是奴婢!不識好歹!給我下去,別礙我的眼睛。”高玉故意如此言說,隻有一個目的,便是要玲兒毫無懷疑地退去,隻餘這五個庸醫,好讓自己教教他們待會兒如何向李澤叡說煥煥的“真實”情況。不料,此話被恰巧趕來的李澤叡聽見了。


    “奴婢就是奴婢?玉兒可是忘了從前高家是做何的?”


    高玉自是知此話言語不對,有譏諷之意。更是明白李澤叡對奴婢二字的怨恨之深,誰人不知六皇子李澤叡的生母就是順妃宮裏的一個奴婢呢?


    “玉兒不是這個意思,王爺可不要怪玉兒嘴笨,不會說話。”


    高玉見李澤叡來,連忙嬌滴滴地行禮,隨即又是故作嬌羞地朝李澤叡懷裏靠。


    李澤叡黑著臉繞過她,高玉險些因為想要倚靠的姿勢摔倒在地。


    “壞人不準欺負我娘親!”


    煥煥這一聲喊叫可謂歇斯底裏,掏心掏肺。高玉和李澤叡都一臉不可置信地看著嘴巴裏還塞著蜜餞的煥煥。


    那女子臉有一道淡淡的疤印,眼睛水濛濛地,眨閃顰目間,足見溫柔。一隻手攥拿著五顏六色的蜜餞,另一隻手露出如霜露月光傾灑的皓腕上。


    見李澤叡看她,那女子竟氣衝衝站起來,嘟噥著櫻桃小嘴,朝李澤叡奔來。


    “壞人!走開!”煥煥把手裏滿滿的一把蜜餞狠力丟向李澤叡,義憤填膺般,“不許你在這裏!”


    玲兒一臉愁容,急忙上前拉住煥煥欲伸拳捶打李澤叡的小拳,緊張道:“小姐,不可打王爺!”


    地上還跪著那五個庸醫,皆是垂頭埋麵,不敢說話。


    李澤叡注意到遍地的醫箱,以及顫抖快擠到一團的五個大夫。


    “她這是怎麽?”


    李澤叡一襲玄衣,束手而背,居高臨下的看著快縮入地裏的大夫們,語氣冰冷,自帶威嚴。


    那五個大夫圍成的是一個小圈,聞言你推推我,我揉揉你,皆不敢發聲。


    “她是腦子進水了。”高玉悠悠地靠前,語氣閑散,一臉認真地說道。


    李澤叡自是不信,知是高玉,連眸子也懶得抬一下,根本不搭理她。


    那五個大夫見高玉發聲,連忙跟著附和道:“的確如此。”


    “我方才想到了好主意,連大夫們都誇我聰穎,”高玉又扭著腰肢晃到李澤叡身旁,身體微傾,又欲靠著李澤叡,“王爺可想知道?”


    “說。”


    李澤叡冷言自動退後一步,與高玉離了些距離。而此時的煥煥,正蹲在地上撿她方才扔掉的蜜餞,玲兒在旁陪著她。


    “腦子進水了,把水除掉不就好啦。”高玉見李澤叡故意與自己保持距離,心生不爽,語氣裏也藏著膈應,她上前用腳踢了一個老大夫的背,“你來說,我方才說的辦法是怎樣的。”


    那老大夫聞言,顫抖得更加厲害,求救似的看著周圍的同僚們,見他們一個個嬉皮笑臉、竊笑得意,心生無奈,隻得硬著頭皮,抬頭作答。


    “方才王妃說,王妃說……”那老大夫心裏犯難,方才王妃所言雖有道理,但過於通俗,一般人是不會信的,萬一他沒答好,讓王爺覺著王妃庸蠢,自己定是少不了王妃的“照顧”,可若另做他答,王妃可會同意?老大夫此刻隻恨自己跪錯了位置。


    高玉見他半日作答不上,心生惱意,但李澤叡在旁看著,她也不敢有所反應,斥責那庸醫老頭。


    “方才娘親說,我腦中的水放在太陽底下曬曬,火爐旁烤烤就能出去啦。那些大夫們,都覺得此法甚好。”


    煥煥不知何時撿完了蜜餞,偷偷靠近了這方,見方才的壞人樣貌俊朗,宛若神仙便屁顛屁顛地攥著蜜餞朝那人看去。


    “瞧瞧,這個小傻子,記性可真好,比這老大夫的記性好多了。”


    高玉一見煥煥朝李澤叡奔來,心裏就犯癢,十分不喜。


    “恍若天人說夢般,本王的王妃竟如此愚笨,倒讓入府的大夫們見了笑話,實在是丟臉。”


    李澤叡再不想見她,此番話在外人看來不過是王爺寵妻的謙遜之言,但李澤叡了解高玉,一向自傲的她,是斷不會接受此言的。


    就在李澤叡準備再發言讓王妃離去時,他的袖角忽被一隻手拽住。


    “俊哥哥,吃蜜餞。”


    李澤叡聞聲看去,身側站有一白衣女子,發絲傾灑,未作約束,一隻手攤著五顏六色的蜜餞示意他吃蜜餞,一隻手拽著他的衣角,畫麵美好得宛若夢境。


    “俊哥哥,吃蜜餞。”


    見李澤叡呆愣,那女子又發聲叫喚他。臉蛋紅紅的,笑意濃濃。


    一旁的高玉見李澤叡一直癡癡地盯著煥煥手裏的那捧蜜餞,突記起他好蜜餞,急忙挽著裙擺,拿起放在石桌上的一盤蜜餞,朝李澤叡奔去。


    “王爺別吃,那是落地上了的,戚妹妹看來是真傻了。”高玉端著一盤的蜜餞,興致衝衝地討好道,“王爺不若吃我這裏的。”


    “我不喜吃蜜餞。”


    “胡說,從前你懷裏總有一隻裝著蜜餞的荷包,你說嘴巴苦時,含顆蜜餞心都甜了。”


    高玉怎會明白,年少時,李澤叡懷裏揣著的蜜餞是為誰,而此言又是出至誰口。


    倒是一旁的玲兒,聽聞此話,頓時明白過來。陪在煥煥身邊這麽多年,她也曾有過疑問,為何自家小姐會如此偏愛甜膩的蜜餞,每每問起,便會聽見那愛蜜餞的女子,甜笑迴答道。


    “嘴巴苦時,含顆蜜餞心都變甜啦。”


    玲兒情不可抑地抬頭看了一眼李澤叡,見他麵色如常,眼無波瀾,突覺喜悅。


    也許是個巧合。


    李澤叡沒有接過煥煥的蜜餞,也沒有接過高玉盤裏的蜜餞。隻是語氣冰冷道:“王妃今日叫我來,就是讓我來聽這幾個庸醫的胡話嗎?”


    還跪著地上的“庸醫”們,相視一看,皆帶苦臉。這與他們有何幹係?


    高玉無語,突覺心虛。


    “賀铩!”李澤叡看向因自己拒絕吃蜜餞而坐在地上獨自傷心的煥煥,突覺好笑,強忍住笑意,聲音一如平常,“去叫他。”


    賀铩領命,握著劍柄快步離去。


    高玉在心裏暗暗吃醋,原來李澤叡早就給林煥煥找好了醫師。


    李澤叡口中的他,乃是江湖醫者——戚苦。


    傳言他有起死迴生之術。因時常混跡於偏遠山村開義診,且隻給窮人看病,對富人他從來都是嗤之以鼻,不削一顧。備受寫書評文的正氣君子稱讚,名聲極好,但同時也遭受了不少達官貴人的詬病。


    李澤叡能請動他,自不是因其身份地位,而是戚苦是他親舅舅。李澤叡母親戚氏,浪平城人,其父正是老年享有活神仙之稱的胡老兒,浪平城胡先生是也。


    有些人不重名利,重血緣摯親;有些人一心追逐權力地位,殘害血親,不擇手段。


    所幸李澤叡還有舅舅,除了舅舅還有一個在浪平城求仙問道的老祖,其二人皆有非凡名聲,又重親緣關係,憐他孤苦,困於皇城,又是戚家唯一的血脈,對他是言聽計從。


    李澤叡的親舅舅戚苦還未趕到王府時,煥煥眼睛突然一閉又昏死過去了。那五個庸醫又是一陣手忙腳亂,不一會兒煥煥的腦顱處已紮有不下十根的粗銀針。


    玲兒見煥煥突然倒地閉眼,心下害怕得緊,緊緊攥著煥煥冰冷的手,向蒼天祈禱她平安無事,隻是虛驚一場。聲音顫抖問道:“小姐,她,她怎麽又暈倒了?大夫!小姐她怎麽了?”


    煥煥昏倒時李澤叡並不在身旁,有一身著戎裝的士兵叫走了他,看樣子是發生了什麽不得了的大事。高玉本欲離開,但見煥煥突然雙眼泛白,倒地暈倒,心生好奇,留在此處看那賀铩請來的醫者有何本事,一邊看著麵色蒼白,一臉病態的煥煥,一邊在心裏默默祈禱那神醫半路暴斃,無法前來醫治癡傻的煥煥。


    如今煥煥傻了,高玉見她總算順眼了些,特別是還叫自己母親,竟還會護她,覺得有趣,再無從前對她那般濃厚的敵意。但這前提得是,她林煥煥一直這樣癡傻著,再無法與她搶奪李澤叡。高玉迴過神來,看向哭得梨花帶雨的玲兒,覺得焦作,用手指摁了摁腦門,不耐煩問道:“你們說,她這又是怎麽了?”


    “恐是受了涼風吹襲,又出去曬了炙熱的日光,兩氣匯與體內,中火燒身,肺腑被傷,氣息不足,鼓暈倒了。”


    高玉聽聞煥煥的突然暈倒是因為吹了涼風,又曬了炙熱的太陽,而這兩樣皆是她發言造成的,時下心虛害怕,佯作鎮定道:“那可能治好?”


    那發言匯報的老醫者,麵露輕鬆得意之意,迴頭看了一眼正在施針的另一老醫者,摸了摸白須胡子,欣慰驕傲道:“我等行醫皆不下三十年,見過的病人沒有一萬也有幾千,不過是冷熱氣襲身,感染風寒,再紮上幾針便可醒來。王妃放心,我等絕不是街頭庸醫……”


    那老頭越說越興奮,一個勁兒地往自己臉上貼金,吹噓自己的醫術有多厲害。吹牛吹得唾沫橫飛,幾次都有唾沫星子噴到了高玉身上。


    正當高玉準備讓那老頭閉嘴時,忽聽一驚恐之聲,從床鋪處慌亂傳來。


    “王妃!”正在施針的老大夫突然大聲喊叫,手中的銀針也已掉落,“王妃,這、這姑娘沒氣了,氣息已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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