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當時他腰上掛著小小竹簍,挽褲擼袖的正貓腰在冰涼清澈的溪水裏抓泥鰍……忽然他隻覺一陣惡寒襲來,隨即一團模糊不清的灰黑霧氣,繞他打了個轉……這一幕不要太熟悉,父親離世的時候也是如此……


    這讓他神情舉止頓時猛的一僵,才被他捂在手裏的泥鰍借機溜了……他忽的直起腰來,神情帶了幾分緊張幾分驚恐幾分仇恨……他心裏隱隱有種不好預感,沒想到真的出事了。


    當時他一身戾氣雙眼通紅,隨即跪倒在好心鄰居的屍體前。好一會兒的靜默,他忽然仰頭發出了一聲摻雜憤怒的痛苦嘶吼……他已然把這個好心鄰居當成了至親,心裏對這份來之不易的關懷更是萬分珍惜,可是,可是今天……


    他之所以能夠走出陰影,完全是因為這個無微不至的好心鄰居……之後村裏又迎來大旱,餓的人們都吃樹皮了……惶恐不安的緊張心裏。


    在人們眼中他本就是個不祥之人,覺得誰跟他有瓜葛都不會有好下場,因此人麽紛紛躲著……可是如今的大旱讓人是怎麽都躲不過去了,這一刻他們心中積聚的恐懼不安終於爆發了,林心皓首當其衝,成了他們宣泄恐懼的受害者……


    人們要麽根見了鬼一樣遠遠躲著,甚至落荒而逃;要麽就是雙眼通紅,衝上去一臉兇戾的一通拳打腳踢……有人想將他燒死,結果天降大雨;有人將他丟進河裏,魚群又將他托上了水麵;有人趁著夜色提著刀,結果繁星滿天的夜空一道天雷降下,生生給劈了個外焦裏嫩……


    事情越傳越邪乎,到最後附近的十裏八鄉,幾乎都知道了林心皓這個大災星……這下人們糊塗了懼怕了,甚至找來巫師要降魔。結果巫師酒足飯飽之後,在得知要降服的邪魔兇煞是林心皓之後,幹脆找了個借口腳底抹油——溜了。


    幾乎什麽法子都試了,結果林心皓生命力頑強的就跟小強一樣……盡管心裏也有著對自己的懷疑與憎恨,可村裏人的所作所為,卻是讓他心生仇怨。人們越趕他越是賴著不走,甚至開始在村裏搗蛋使壞,鬧的整個村子烏煙瘴氣雞飛狗跳……林心皓的幾間老屋成了村中禁忌。


    饒是這樣,仍然有人偷給他送食物……起初心中仇恨滿滿的林心皓,委屈憤怒的一腳將那隻盛滿食物的粗糙大碗一腳踢翻,食物散了一地,大碗也磕出了豁……可是對方似乎也並沒有怨恨他,第二天又換了隻好的,依舊盛滿食物。林心皓冷笑,卻沒有去碰那隻碗……


    第十天的時候,林心皓蹲在慢慢的一碗食物旁邊呆呆的出了好一陣子神,依舊沒動。有所變化的就是村子裏不再那麽鬧騰了……一個月之後,一隻碗變成了兩隻,三隻……村子又恢複了昔日的寧靜。


    林心皓看著麵前十幾隻大碗,淚水模糊了視線,心中的怨恨仇視逐漸消融……有的隻是委屈跟悲傷。他揚天大吼極力宣泄……淚水沿著臉頰無聲無息的滑落,嘴角卻是有著一抹蹩腳的笑意,之後又是一通嚎啕大哭……又有多少人會懂少年心中的壓抑、無助、憎恨、憤怒……


    若非極其強大的心裏承受力,若非不甘命運的頑強求生,怕不是消沉墮落渾渾噩噩,也早就已經尋了短見了。他林心皓不怕死,隻是不甘心就這麽帶著仇恨鑽進墳墓。因此他惜命,他怕死……他要活下去,他必須活下去,即便隻是掙紮求生……隻有活著才有可能、才有希望。


    小小的院落之外,一雙雙眼睛帶著不忍,有著慚愧與自責。看著那個孤零零的瘦小身影,又有多少人沒動過殺死他的念頭呢?人們開始試探著去接觸林心皓,隻是林心皓總是有意無意的避著他們……


    就在林心皓十五歲這年,一聲歎息仿佛在每個人的心頭響起,林心皓,這個給他們村子帶來插曲的少年消失了……可他依舊給整個村子的人在心裏留下了一個深到無法磨滅的印象……


    恍若一場大夢,仿佛林心皓從未出現……可印象偏偏就那樣的真實那樣的深刻……至於林心皓,此時卻是渾渾噩噩的走在一條雲霧繚繞異常險峻兇奇的山道上,這山上不見頂下不知腳,不像凡間該有的,也不知道他林心皓是怎麽上來的……


    他現在就像個沒了靈魂被人操控支配的提線木偶,就這麽目光呆滯神情木訥的沿著險峻山道攀援而上……每次都是那個位置,每次都會栽下身側雲霧繚繞的萬丈深淵……仿佛有雙無形的手,阻撓著他不許通過……他的人生在這裏一次又一次的不斷重複。而這此終於讓他拘到了忱東平……


    林心皓雖然被忱東平帶迴了山,可他依舊昏迷不醒,連日高熱不退,嘴裏不時呢喃一些含混不清的糊話。饒是修為高深的忱東平,竟也很難聽清林心皓嘴裏的呢喃夢囈。不過僅僅是‘輪迴’‘重返’四字,就讓忱東平心頭猛顫瞳孔驟縮。


    忱東平看著昏迷不醒氣息大變的林心皓,本打算還想細聽,可誰成想昏迷不醒的林心皓竟哽咽起來,一會兒什麽父親、母親,一會兒咬牙切齒的說著怨恨報複的話,一會兒又極力爭辯……


    最終忱東平也隻能無奈的低歎一聲,不過他再看林心皓的目光卻是變了,有不解有凝重,有震驚有思索……他覺得林心皓一定有著不小的來頭……隻是看著他總能讓人想起那些極不愉快的往事……若非想了解這段孽緣因果,好排除幹擾一心向道,他真恨不得劈這小子一劍……


    可轉念想想,這有何嚐不是對自己道心的一種磨練與考驗呢?忱東平看著床上昏睡囈語的林心皓,最終也隻能倍感無奈的一聲輕歎,遂搖搖頭轉身去了。他的背影有些落寞有些孤獨……


    還是那個整個世界都是一片陰沉混沌空間……小鬼守在那裏一守就是數日,隻是眼前這一條紅花遍地的小徑偏偏就是不見那人的魂影……心中的惶恐忐忑讓它耐性盡失,此刻抓耳撓腮焦躁的團團亂轉,像隻熱鍋螞蟻。他不住的踮腳翹首的焦急張望,像是還心存最後一絲僥幸……


    忽然眼前這片花海紛紛飛散凋零,遠遠看去接天連地,美的如詩似畫……而那小鬼看到這一幕的瞬間,心裏卻是驚的咯噔一下……這種場麵他不是沒看過,那是有能人異世在以極大的法力神通在逆天改命,這讓他心中有種不好的預感,不禁下意識想到了那人魂……


    有幾次這情麵獠牙禿頭鼓腦的小鬼,都焦急的想要想踏上這條小路去尋……隻是不知他心中忌憚什麽,遲疑猶豫著始終不曾下定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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