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山之巔,虛空起漣漪,轉瞬即逝,一道身影突兀出現。


    他踉蹌邁步,口中咳血。


    “逆流時光,反噬太霸道。”


    道無涯呢喃,他眸子暗淡,生命之火無光,似要熄滅。


    “不如此,又怎能破到極致!”


    他開口,聲音寂寥,如一潭死水。


    “你願意出現了嗎?”


    道無涯沉聲道,他抹去嘴角血跡。


    “這本就是我的軀體,雖然你是我的前世,但這裏,終究我才是主人。”寂寥的聲音從道無涯口中迸出。


    這道聲音的主人,是浮屠無畏!


    兩人一體,或者說,前世與今生共存。


    道無涯麵露譏意,微諷道:“主人?若非我已油盡燈枯,強行占據此身,隻需彈指一瞬。”


    “既然已知,又何必浪費口舌?”


    道無涯微微蹙眉,冷聲道:“說吧,你出來幹什麽?”


    “血脈悸動,浮屠心經現。”


    浮屠無畏開口,聲音飄蕩,死寂無波。


    “浮屠經……果然出現了麽?”


    道無涯抬頭,眸子深邃,道:“你真要修佛?”


    “這是我欠無塵和尚的,修又如何,浮屠經成,一劍斬去佛身便是!”


    寂寥的聲音中帶著悵然,似想起了那年,那日,那人。


    道無涯眸中閃過一抹震撼之色,沉聲道:“撼山斬劍體,吞山斬佛身,念山斬蒼穹!你的心太大,如此一來,道途必崎嶇,更加坎坷!”


    浮屠無畏開口,道:“當年之事,太多隱晦,太多不堪。那三族血脈太霸道,即便有寸天地,也難以盡數容納,我不想再與那些老家夥鬥了,索性掀了棋麵。無上血脈神通,是造化,但更是枷鎖,舍去一身道果結晶,以凡身證道,雖艱難,卻有一線生機!”


    “那你為何連破山拳,也一起舍去?”道無涯問。


    那一日,劍斬天狼身,斬去的不止是劍體,還有道山九術。


    這一刻,青年漠然而立,神色變得凝重,許久,方才開口:“破山拳?道山九術,其以道山為名,必有大因果。我不願招惹這種東西。”


    “你這是逃避!”道無涯叱道。


    “隨你怎麽說,我的事,我自有打算。倒是你,難道就這樣看著有缺,香消玉殞?她等你百年,就讓她如此,帶著不甘離去?”


    浮屠無畏聲音飄蕩雪山之巔,道無涯沉默,麵露痛苦,久久不言。


    當年的承諾,束縛了她一生。


    他欠她,太多了。


    “我該怎麽做?”


    道無涯喃喃,他捫心自問,卻不知該何去何從。


    “迴到無涯穀,跟她述說這一切!”浮屠無畏道。


    道無涯皺眉,冷聲道:“我與你,不一樣!”


    他與他,不一樣。


    當年,浮屠無畏在逃避感情,直到寒杝將死,他才看透自己,才明悟。


    可是太遲了,紅顏已殤。


    而他,道無涯。他與師妹青梅竹馬,彼此心意都了然於心,故而他才會在下山前,給她承諾。


    可是未能想到,他這一去,竟是沒能再迴來。


    當年被戰友出賣,以一己之力斷後,重傷逃離。欲破境衝出重重包圍,可未想,一入道天古碑,便沒有再出來。


    他擊敗了道天古碑內吞山第一人,可魂魄卻被九天,封鎖在了那片世界。


    這一百年,他一直征戰九天,同境殺伐,已然油盡燈枯。


    若非有浮屠無畏破局,他早在數年前,便已魂飛魄散。


    他與浮屠無畏,不一樣。


    師妹有缺,她的生命,恐難以承受他出現的消息,大喜之下,她可能會死去。


    “你今日來此,未嚐不是以那株雪蓮,明悟己身,作為扣開那道竹門的契機。如今雪蓮不在,難道你下定的決心,便也不在了嗎?你便退縮了嗎!”浮屠無畏怒斥。


    “雪蓮不在——”


    道無涯苦笑,眸中殺機迸現。


    是的,他退縮了。


    他患得患失,他不知道如何去做。


    浮屠無畏神色陰沉,厲聲道:“你斬了那頭龍,必然會引起軒然大波,與其讓那些消息傳入有缺的耳裏,還不如你來說——”


    “你忘了,無涯穀,隔絕內外。隻要我在,堵住了穀口,她便不知。”道無涯道。


    “白癡!”


    浮屠無畏怒其不爭,畏手畏腳的家夥,真是一個白癡。言及此,浮屠無畏的聲音沉寂,沒有再響起來。


    “嗬。”


    道無涯搖頭苦笑,他來到崖前,縱身一躍,跳了下去。


    ……


    天龍部營地。


    一道染血的身影出現,掠入中央軍帳。


    “父親!”


    中央軍帳中,坐著一位位氣機凜冽的修士,在高位上,是麵如刀削,棱角分明的中年男子。


    在染血身影出現之時,高位的中年男子蹙眉,冷聲道:“出去!”


    “父親?!”年輕男子驚愕,他沒有想到自己的父親,會用如此嚴厲的語氣嗬斥他。


    “滾出去!”


    “是!”


    年輕男子憤聲應道,旋即轉身,大步離開。


    待年輕男子離去之後,坐在左邊首位的漢子開口:“部首,華兒還小,你又何須如此嚴厲?”


    砰!


    天龍部首拍案,大聲道:“小?二弟,他已經一百歲了!若是凡人,一百歲,可以五代同堂了。可你看看他!”


    “呃!”


    那個漢子尷尬一笑道:“怎能用那些凡人,和華兒比——”


    至於軍帳其他人,都魂飛天外,沉寂在自己的世界裏,這種時候,還是不要看的好。


    畢竟,這是部首的家事。


    一炷香後。


    他們才在天龍部首的怒斥聲中迴過神來。


    天龍部首指敲長案,道:“各位,道無涯沒死,有什麽,就說什麽吧。”


    在天龍部首剛剛說完,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禁飄向右首位的那個冷麵男子,當年,便是他的緣故,才讓道無涯被迫離開了天龍部,而後重建了天馬部。


    須知當年,天門關外,隻有十一部啊。


    天馬部,早在二十萬年前,傳承便已經斷了。


    冷麵男子氣機不起波瀾,他抬起一杯清茶,自飲自樂,沒有在意那些目光。


    “他道無涯雖強,也不敢來軍營殺人,所以不必顧慮太多。”一位首領道。


    “不錯!”


    “那敖厲是怎麽迴事?逆流時光殺敵,這是何等手段——”一位首領怒斥,目中尤有驚懼。


    聲落。


    聲消。


    軍帳安靜下來了。


    那種手段,委實可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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