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已落黃昏之後,星才高九霄之巔。


    通往長安的路一片漆黑,在這個時辰,早已是看不見一個路人了;而在他們身後,則是火光衝天的洛陽宮殿。


    三人騎著快馬,在黑夜中奔騰著;山路崎嶇,時而還有些泥濘,讓得董伏心中甚是急切。如此地形,馬匹都不敢快速前進,如何逃得掉?


    “若是那些禁衛軍已經攻入皇宮,那可如何是好?”


    他最擔心的,就是那些禁衛軍現在已經攻入皇宮之中了;若是這般,以他們的速度,遲早會被那些人發現並追上。


    董伏現在焦頭爛額的,他可沒有皇帝那般的玩耍之心;再說了,三人若是被擒住,皇帝必不會遭到傷害,而自己和豆角若是被擒獲……


    那後果簡直不堪設想!這群人是巴不得把自己殺得幹幹淨淨的。


    “我豈能死在這種地方!我可是要成為第一個宦官皇帝的人!我還有那麽多榮華儀仗沒有享受!”


    董伏心中似是有千般火起,不過這讓他生存下去的動力還真是極為可笑;天下能容得了一個新皇帝,但如何能接受一個太監皇帝?即便他當上了皇帝,又能維持多久?


    事實告訴我們,人真的應該多讀書。


    三人心中各有計較,元隆皇帝此時似乎還想著到長安該如何玩耍,董伏心中還在想著自己的權力該如何掌握……至於豆角,那矮小的身軀,皺巴巴的臉,似乎早已感覺不到腳趾的劇痛了,陰沉著臉,沒人知道他的心中在想些什麽?


    忽然,前方帶路的豆角停了下來,轉過身來沉聲說道:“皇上,前方便是禮水分支,過了那座橋,便離開了洛陽境內,進入函穀關境內。那些反賊若是要來也是需要掂量一番……”


    “函穀關駐紮著精兵三千,量他們也不敢過來。皇上大可安心。”


    董伏聞言,鬆了一口氣,畢竟這三個人裏麵,他是最害怕被抓的。但就元隆皇帝聞言,臉上隻是笑了笑,似乎他的玩心依舊沒有熄滅。


    “豆角,快前麵開路!”董伏見豆角半天沒有行動的模樣,急忙催促道。


    豆角並沒有立即應和,看的董伏十分焦急;但現在的他手上沒有兵權,連個可以命令的人都沒有,根本奈何不了豆角。


    短暫的沉默之後,豆角轉過頭對董伏說道:“太傅,恕我直言,如今皇上已是安全。但皇上極少出宮,不若讓皇上下馬,漫步看看這山川水暖,豈不美哉?”


    豆角這話讓董伏極其火大,就想上去將豆角撕成兩半,這都死到臨頭了,你還想著讓皇帝玩?


    皇帝倒是深以為然,畢竟對他而言,豆角說的話可是真理。


    他也不管董伏二人,立馬下馬,朝前方的橋梁奔去。如此行為與一小孩無異,如何擔得起帝國大任?


    “豆角!你是嫌命不夠長嗎?如今大敵在後,還不想著逃跑,居然還在匡這個昏君!”董伏見皇帝走遠,立馬對豆角破口大罵,千般火氣怨氣,全部撒在了豆角身上。


    豆角臉色平淡,麵對董伏的責罵也不似原先那般唯唯諾諾;畢竟,現在的董伏可奈何不了他。


    豆角望著火氣衝天的董伏,躬身說道:“太傅,我們做為皇上近臣,理應為皇上著想,既然皇上已經安全,那我等也是安全,讓他玩玩有何不可?”


    董伏不知道這豆角是真傻還是裝傻,什麽時候你變成這麽一個替皇帝著想的人了?難道你不知道遲一刻就有可能死一條命嗎?難道你有八十一條命供你去死嗎?


    董伏憤憤下馬,看著一臉無所謂的豆角,憤怒的說道:“希望你真的有什麽打算!”


    見董伏牽著馬朝皇帝走去,豆角的臉上露出的難以意會的笑容,嘴巴動了動,似是在說:“我自然有打算。”


    豆角跟上前去,見皇帝正在橋上看著奔騰的禮水,臉上洋溢著笑容;而董伏則牽著馬匹站在後麵,臉上滿是焦急的神色。二人這表情,形成鮮明的對比。


    “太傅,皇上初來此處,可近身為皇上講講,這禮水的曆史緣由?”豆角下馬,語氣低沉,似是諂媚的說道。


    但豆角眼神之中不再是那般奴才模樣,董伏不想看他,方才難以理會到他眼神中的陰狠之意。


    “你!”


    董伏一聲怒喝,他什麽時候被這麽一個小廝牽著鼻子走過?還讓他給皇帝講禮水典故?他自己都不知道還給皇帝講,這是想讓他出醜麽?


    皇帝可不管這些,聽見豆角的提議,拍手稱快,笑道:“好呀好呀!太傅,快與朕講講,這禮水可有什麽典故?莫不是這水中還有龍王不成?那他會不會聽從朕的號令?朕要他給朕下下雨看看!”


    董伏聞言,慘笑一聲,隻能硬著頭皮走上去,心中卻已經把豆角千刀萬剮了一般。


    但他走近了看著這奔騰的禮水,心裏麵難免有些發虛。這江水仿佛巨龍的大嘴一般,若他掉將下去,豈不是被那大嘴咬的粉身碎骨?


    董伏哆嗦著腳走了上去,越靠近橋梁的邊緣,他的腿抖動得越兇,而皇帝似乎完全不在意,在橋梁邊上站了良久,也不見絲毫畏懼。


    “迴……迴皇上,這,這禮水乃……”


    “嘿!”


    “噗通!”


    董伏話還沒說完,隻感覺自己背部一陣巨力推動;在這奔騰江水邊上,自己的腳發軟站不穩。隨著那股力量的推動,自己整個身體都是傾了出去,就這麽直直的往水中掉。


    董伏一臉驚恐的看著那片越來越近的江水,心中的恐懼越來越大;他努力迴過頭去看了一眼,橋上隻剩下兩個人……一個一臉茫然的皇帝,一個臉帶陰笑的矮子。


    他懂了,都叫做出這般模樣,一切都隻是為了鏟除自己;但他自認為平日待豆角不薄,他為何今日會想著將自己鏟除?難道他還指望到長安後,憑借他那個小個子掌權不成?


    “豆角你……嗚嗚嗚嗚……”


    董伏話都來不及說完,便是完全落入水中,他完全不會水,溺死也隻是時間問題;更何況這江水如此奔騰,他如何逃得上去?


    也不知道董伏到了另一個世界後,會不會被閻王爺行刀山火海之刑……


    可憐這董伏一世“英明”,竟是栽在了自己屬下的手上。隻怕他到死也不明白,這豆角為何要背叛他。


    一代奸臣,就這麽不明不白死在河水之中,真不知道該如何形容。


    皇帝一臉茫然的看著奔騰的禮水,有側過臉來看著豆角,顫聲問道:“豆角,你,你這是何意?為何要將太傅推入這河水之中?”


    此時豆角又立馬一改之前的陰險嘴臉,變得可憐了起來,一邊哭一般訴苦道:“皇上啊!董伏他禍國殃民,迷惑皇上,還私斂家財,大修宮室,完全是要叛逆啊!”


    其實最主要的,還是豆角對董伏的私怨。豆角願意給皇帝當醜角,但不願意給一個死太監當醜角。


    而董伏整日整夜都是在嬉笑玩弄他,早在十幾年前,豆角就對董伏極為不滿了;之前那些醜劇,基本上都是為了讓董伏放鬆警惕,做出的迷惑之計。


    文人之間有文人相輕一說,以文人的胸懷尚且如此,那太監的胸懷又能高尚到哪裏去?


    而今天,老天終於給了豆角報仇的機會,他如何不掌握?


    豆角此時一副奴顏屈膝的模樣,將自己打造成了一個出色的“忠臣”;而元隆皇帝此刻還沒緩過神來,畢竟他還是第一次見到殺人,已經是被嚇得說不出話來了。


    豆角見皇帝如同失了魂一般,知道這是討好的最佳時機,噗通一聲跪了下去,抱著皇帝的大腿哭到:“皇上!董伏他還綁架我的家人,威脅於我!我這麽做,實在是逼不得已啊!”


    任豆角怎麽說,元隆皇帝都沒有任何的反應,似乎癡呆了一般。


    忽然,黑暗之中一道聲音悠然響起,沉聲說道:“自己想苟且偷生,借著殺害董伏的名義在士大夫那裏討口飯吃求不殺害,還說出如此冠冕堂皇之語,不顧故主之恩,提拔之舉,真是禽獸不如!”


    突然出現的聲音將豆角嚇得失了神,他往那邊一看;黑暗之中似是有一雙血紅色的眸子看著他,讓得豆角嚇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甚至還有淡黃色的液體順著橋梁上的縫隙流到水中。


    “怎……怎麽是你?你,你不是在涼州嗎?”


    這番嚎叫是那般得淒厲,響徹雲霄;隨後如同過眼雲煙一般,不知所蹤……


    看著地麵上的血肉模糊,又看著遠方的宮殿火焰橫飛;那人瞥了一眼皇帝,臉上似有鬼魅般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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