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城平淡的城牆似乎散發著血腥的氣息,這股氣息並非憑空出現;洛陽每日殺死的犯人不計其數,百年下來,雖然雄城依舊,但卻是多了不少的戾氣。


    大夏人雖信鬼神之說,但對於這丁點戾氣,他們也隻是一笑置之。


    畢竟,那些人活著都不能拿你怎麽著,何況變成了死人呢?


    禁衛軍押送著劉武的家眷前往內城菜市口,而這菜市口,正是一切戾氣的來源。


    一名士兵對自己身邊的隊長笑著說道:“隊長,這一行人也就十來個人,還有個小孩子,砍起頭來也要不了一刻鍾的。”


    隊長看了看邊上一臉堆笑的士兵,很為不滿的說道:“明明是劊子手做的事情,居然讓我們來做……快點砍完迴去休息。”


    “既然如此,那就先殺那些奴婢,最後再殺那小崽子吧,輕鬆。”


    楚風很不耐煩,揮了揮手說:“隨你的便,隨你的便!速度快點!”


    那士兵滿臉堆笑應下,心中卻是一陣咒罵;要不是你巴結董伏,那裏輪得到你囂張?


    “滾上去!”


    隨著士兵的一聲命令,一個個奴仆被推上了斷頭台。也許是他們早已罵幹了口水,也許是他們早已變得麻木;所有的人都是沒有說話。即使台下的人指指點點,他們也沒有任何言語;畢竟在他們看來,他們的生命是如此的低微,如此的下賤……


    他們沒有在這個世界上活下去的權力了,即便他們以前身為大將軍的下人極其風光,但今天,依舊是死神降臨的日子。


    冬風唿嘯著,濺起地上幾粒沙土,人頭落下,噴湧的血液沾著泥土,便是失去了繼續噴發的動力。每一顆頭顱的落下,隻不過濺起些許塵土罷了;


    對於這個世界,他們的死,又能代表什麽?


    僅僅是因為,他們沒有權力,沒有實力,沒有能力,僅僅是因為他們的平庸……


    那些看著一個個頭顱落下的百姓,似乎對於這種事情已經很習慣了,沒有絲毫的畏懼,眼睛隻是一直看著那些被殺的人。或許他們以前還會些許憐憫,但在如此數量的殺戮之下,他們也隻能慢慢變得麻木。


    那隊長踢著這些人被砍下來的腦袋,當蹴鞠一般玩耍,一臉無趣的說道:“還剩最後一個,殺了趕快收工!”


    那士兵咧著嘴笑了笑,仿佛極其享受這種一顆顆人頭落地的感覺。這種殺戮被這種人當做樂趣,他們是不是應該被稱作惡魔?


    “慢!刀下留人!”


    正待士兵即將落刀之際,一道聲音突然從遠方傳來。眾人朝著聲音來源處望去,隻見一人騎著白馬,自外城飛奔而來。


    來人剛停下,隊長便是走了過去,一臉嚴肅或者說厭煩地看著這個還喘著粗氣的人,問道:“內城不得騎馬駕車,你是何人?”


    “張,張先!”那人喘著氣說道。


    “原來是張大人,失敬失敬。”隊長作了一個心不在焉的軍禮,繼續問道:“張先大人,即使您是全洛陽的首富,也不能在內城駕馬馳騁,更不能無故阻止此處的行刑。還請您給個理由。”


    張先喘著粗氣,答道:“董太傅命令老朽,唿,唿……命令老朽此來,是有急事。”


    聽見董伏的名號,那隊長立馬收起了之前囂張的氣焰,變得恭敬了起來,敬了個比之前更標準的軍禮,問道:“還請張大人明示。”


    張先緩過了氣來,說話利索了不少:“董太傅下令,其餘諸人全數殺掉,但需留下劉武遺子,若是有所損失,軍法從事!”


    那隊長看著張先的眼光雖然沒有剛才的漫不經心,但卻充滿了懷疑,這種命令空穴來風,實在不敢隨意相信,便問道:“張大人,若董太傅有令,怎會讓您前來告知?我收到的消息,乃是殺死劉武所有家眷。莫非張大人傳報的……是假命令?”


    張先絲毫不慌,問道:“這是何物?”


    原來張先拿出了藏在袖中的令牌,花雕花紋極其粗糙,但上麵一個大大的“董”字,卻是格外矚目。


    令牌一亮,隊長瞬間就跪下了,顫聲道:“這……這乃董太傅的信物,隻有最親信之人才能擁有……恕下官眼拙,既然令牌在手,想必此命令必然是太傅所發出。”


    張先見狀,說話的語氣也是強硬了不少,厲聲喝道:“既然知道,那便快快放人!”


    隊長還是不敢就這麽隨便放人,但語氣卻軟了不少,說道:“那個,張大人,雖然說這時董太傅的命令,但這個中緣由……”


    張先怒目圓睜,那樣子及其可怖,令得那小小的禁衛軍不敢招惹。


    隻見張先極其囂張地走近楚風身邊,喝到:“怎麽?董太傅的事情,你個小小的將官還想插手?我隻是個實行命令的人,若是你想知道原因,去問董太傅便知。”


    “不敢,不敢!”那人低頭行禮道。


    張先再次大喝道:“放人!”


    “是,是……”


    那隊長接過士兵遞過來的嬰兒,將之遞給了張先。


    “我還是那句話,如果你有什麽疑問,盡管去問董太傅,最好不要做出什麽跟蹤我的舉動,若是被我上報到董太傅那裏去……你自己知道的。”


    張先上馬離去的背影,那些禁衛軍也隻能幹看著;話都說到這種分上了,他也不會試圖去挑釁董伏,腦袋是個好東西,不能隨便亂丟。


    “算了,反正也不關我的事,管那麽多幹啥?兄弟們走,去喝一壺!”那隊長將所有的煩惱拋到腦後,現在情況已經是這樣了,如果張先說的是假命令,自己也會被董伏給殺掉,還不如不管。


    張先確認無人跟蹤之後,加快速度迴到府中,看著自己懷中正哭啼的嬰孩,若有所思。


    “老爺……”此時門外傳來一道微弱的聲音。


    “夫人!”張先聽到聲音,立馬放下手中的嬰兒,朝門外走去。


    屋外,一個挺著大肚子的女人正扶著門框,在那裏不住地喘著粗氣。豆大的汗水從她的額頭上落下,看上去很是痛苦。


    張先一邊將女子扶了起來,一邊似是慌忙,似是責怪地說道:“夫人!你現在正是懷胎十月的關鍵時候,怎麽能隨意下床啊!若是你有個三長兩短的,這該如何是好?”


    “妾身聽見,有,嬰兒的哭聲,想必……想必是老爺帶了個嬰兒迴來……妾身,妾身想看看那個孩子……”


    “行行行!你快歇著,我馬上抱過來給你看!”說罷,張先便匆忙的進了屋子,未幾,張先便抱著嬰兒走了出來:“夫人,你看。”


    “這小男孩,長得真俊。”女子喘著粗氣,臉上滿是笑意,似乎並沒有感到即將分娩的痛苦,“老爺,我們生的孩子,也會這麽,這麽帥氣俊朗吧……”


    張先腦門的汗水表明著他的緊張,但他依然在寬慰女子:“會的會的,夫人,來,我扶你迴去歇著。”


    “老爺,我不急,不急……此子大難不死,看這孩子和我很有眼緣,不如讓我給他起個名字吧?”


    張先說的很是著急,孕產期就在這幾天,他又不能逼著女子走,隻能極快地說道:“都依你,都依你!”


    女子看著張先手中的嬰兒,手中輕輕一掐,喘著氣說道:“此子此生必與‘道’相生相通。古書有言:‘視之不見,名曰夷;聽之不聞,名曰希;搏之不得,名曰微。此三者不可致詰,故混而為一’凡‘道’者,不可見,亦不可聞,更不可得。”


    “視而不見很易,聽而不聞較難,搏之不得極難;若這孩子真要走上這條道路,注定是不圓滿的,不如取‘夷’、‘希’二字,最後一個微,讓他自己探索吧……”


    “這孩子,就叫……劉夷希吧。”


    張先瞳孔微縮,驚問道:“劉……夫人,為何是姓劉?”


    女子輕輕一笑道:“老爺去救了大將軍的兒子,妾身豈會不知呢?妾身取這個名字,也有它的俗套意思;希望老爺帶迴來的這個孩子,眾人視而不見,聽而不聞,天地夷希,才是最好的……”


    “你!哎……罷了罷了,如今你另有更重要之事,尚不是與你爭辯之時,若……”


    “啊!”突然,女子發出了一聲淒厲的慘叫之聲,隨即腹下慢慢的流出了血水。這一切種種,這能說明,她快生了。


    “夫人?要生了?要生了!快來人啊!快來人啊!快把弄婆請來!快啊!”張先極為慌忙的叫喊著,而女子也是極為痛苦的呻吟著,周圍的仆人手忙腳亂,這府上沒有一處有得安寧。


    是夜,夫人生下一個嬰兒,但連名字都不能留下,便是因為難產,撒手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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