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成二十九年。


    中州的林府在得到平陽傳來的消息後,舉俯歡慶,張燈結彩,好不熱鬧。而隨著這番熱鬧,便是中州城裏的達官貴紳無不隆禮相送,恭賀三房大小姐,當今的德妃娘娘喜誕龍子。


    然與三房的歡天喜地相比,林家二房此刻卻是愁雲慘霧,好不淒涼。


    二房的太太候氏,正麵色不鬱的挨次比對著手裏的大紅撒金紙寫著的生辰庚帖,看著看著,心裏生起一股怒氣,“啪”一聲,將手裏的庚帖扔到了一邊,瞪了一側穿著一身撒花大紅褙子的媒婆道:“怎的都是這些上不得台麵的人家。”


    正捧著茶盞喝水的媒婆聽得那“啪”一聲,一時驚怔,手裏的茶蓋“叮”一聲落在盞盅上,響起一聲脆響。正抬頭看到候氏臉上的怒容時,心裏便跟著生起幾分怒氣。


    忖道:你以為你那閨女還是個什麽好東西,雲英未嫁的大姑娘竟然有個二歲的小子,正經的人家,誰敢娶這樣的女人!若不是想著你林家好歹有位風頭正漸的皇貴妃,便是送上門給人做婢子,人家看也不會看一眼,隻會拿了大棒子趕出來。


    雖是這般想著,但她素來一張嘴吃八方糧,又如何會表現在臉麵上!諂了笑臉道:“太太若是看不上,我再去尋尋,多早總有令太太滿意的。”


    候氏聽得媒婆這番話,心裏的怒火便歇了一氣,沒錯多早總能尋到,可是隻怕是越晚,可能性就越小。現如今那些人明麵上不說,北地裏隻怕都要將她的脊梁骨戳斷了。由不得便對林易瑤生起一股惱火。


    原本以為她能一舉入淮南王俯,不想,富貴不曾到手,反而帶了個野種迴來。隨著那個野種,說什麽的都有,有說是林易瑤路途之上被山匪玷汙的,也有說是林易瑤與人私相授受,被人所騙的……


    林易瑤卻是一口咬定是淮南王世子的孩子,拚著一切要生下來。並說,世子允諾了,一定會大紅花轎抬她進門的……誰能想到,一夕之間,淮南王俯竟然被抄了,世子不知所蹤,而孩子眨眼間都會地上爬了。


    候氏擺了擺手,媒婆便笑了起身告辭。


    才出院子,迎麵撞上了二老爺林宏偉,媒婆連忙屈膝行禮,“見過二老爺。”


    林宏偉蹙了眉頭,近來,這媒婆來得甚是勤快,光他便打了好幾迴照麵。見著媒婆雖是笑著,然臉上的神色很是僵硬,心思一動,便道:“怎麽,太太還沒選上?”


    媒婆笑了道:“俯上是大戶人家,太太自當小心謹慎著選。”


    林宏偉冷冷一“嗤”,大戶人家,臉都丟盡了。媒婆見他神色不虞,連忙福身告退。


    屋子裏,候氏將媒婆適才喝過的茶盞“啪”一聲砸在地上,惡聲道:“沒眼力見的東西,那是我林家堂堂正正的嫡小姐,尋的都是些什麽汙頭爛腳的。”


    一側的丫鬟婆子全屏了氣,不敢吱聲。隨著三房越來越榮盛,候氏的脾氣也越來越大,性格越來越古怪。


    “不是納妾的就是繼房的,嫡家大小姐,貴妃娘娘的妹子去給人當妾,當繼室,我呸……瞎了狗眼的東西。”


    林宏偉才撩起簾子便聽到候氏的這一番惡罵,當即甩了簾子便要朝外走。


    不想,候氏卻是一眼便看到了他,拔了喉嚨道:“爺這是準備又去看那個狐狸精了?怎麽我這屋子裏的幾個丫都比不上那狐狸精?”


    候氏的大丫鬟,阿寶,銀瓶一瞬間,臉便漲紅如血,齊齊咬了牙瑟瑟的往後退。


    不想候氏卻是幾步上前,一把將兩人推了出來,曆聲道:“沒用的東西,連個爺們都留不住。”


    “你又發哪門子瘋。”林宏偉瞪了候氏,揮手,示意屋中的人都退下。


    丫鬟、婆子如臨大赦般,齊齊退了出去。


    候氏想到,今年已然過了鄉試的四少爺林英賢,想到自從他過了鄉試,林宏偉對那一母一子越發的上心,恨意便從心頭起。


    嘶聲喊道:“我發瘋?我是瘋了,你現在眼裏除了有那個狐狸精和小兔子崽子,還有誰?我們瑤姐兒……”想著,候氏“哇”的一聲,便捧了臉哭了出來。


    她這一哭,肺都氣炸的林宏偉便像是充滿了氣的氣珠瞬間開了口子一樣,癟了。他們夫妻二人隻得林易瑤一女,自也是疼著寵著長大的,哪有不傷心的。


    “適才,我看到媒婆了。”林宏偉歎了口氣道。


    候氏哭聲一頓,續而卻是越發的哭得淒曆,將手裏的庚帖一把扔向了林寵偉,“你看看,這都是些什麽人。”


    林宏偉將那些庚帖整理好,一張一張看著,每看一張,臉上的神色便緊了幾分。便在他幾欲像候氏一樣將手裏的庚帖一把扔掉時,眼前驀然一亮。


    “崔巍民……”


    候氏聽得林宏偉的話,怔了怔,續而想起來庚帖之中好似是有這麽個人,一待想明白,便霍然上前,扯了那庚帖,怒聲道:“這個人……這個人跟你我同齡,都可以當瑤姐兒的爹了。”


    “他是廣饒縣令。”林宏偉看了候氏淡淡的道,“年紀是大了點,可是我們瑤姐兒已不是清白之身……”


    候氏聽林宏偉言下之意便是屬意那崔巍民了,又聽得他這樣貶低自己的女兒,“嗷”一聲指著林宏偉就罵起來了,“她不清白,她有你這樣的爹,怎麽能清白起來……”


    “你胡說什麽……”林宏偉瞪了候氏,“我怎麽了,我是賣了她了,還是逼著她去做她不願做的事了。”


    “當初若不是你豬油蒙了心,想要搭上淮南王俯,瑤姐兒她會有今天嗎?”


    “那不是你的意思嗎?”林宏偉曆聲道:“你不是一天到晚想要出人頭地,想要壓下大嫂和三弟妹一頭嗎?你沒有那虛榮的心,何至於此。”


    “是你……”候氏一指戳到林宏偉麵前,“明明是你不甘心,不甘心一個婦人壓在你頭上,你現如今到埋怨起我來了。你這個狼心狗肺的,這麽作賤我們母女,我不活了……”話落,一頭撞上了林宏偉。


    林宏偉沒防到她會突然發難,胸口被撞得一陣氣息翻湧,眼前差點一黑,踉蹌著往後退了數步,“撲通”一聲,便倒在椅子裏。


    候氏猶不甘,抓了他是又扯又咬。


    “放手,潑婦,你快給我鬆手……”


    候氏哪裏聽得進林宏偉的話,林宏偉眼見她下手越發沒個輕重,一時心急不由惡向膽邊生,抬起腳便給了候氏一個窩心腳。


    “哎呀”一聲,候氏捂了肚子倒在地上,隻痛得她雙眼發黑,臉白如紙。一直小心聽著裏麵動靜的向嬤嬤連忙悄悄的掀了簾子朝裏一看,乍一見候氏白了臉捂著胸口倒在地上隻嚷嚷,心知壞了事,管不了許多,連忙跑了進去。


    “太太,太太……”


    林宏偉那一腳踹出後,便整了衣裳朝外走,對向嬤嬤道:“媒婆明日來,告訴她,便是那崔巍民了。”


    “你……”候氏剛張嘴,喉頭便湧起一股腥甜,“哇”一聲,啐在地上,濺起一朵紅花,直嚇得向嬤嬤臉都白了,顫了聲音道:“來人,快來人,去請大夫。”


    這當口,林宏偉早已忿忿的走了出去,並不理會候氏的死活。


    林易瑤趕到時,大夫已經來過,並開方子抓了藥,候氏的丫鬟,樂兒,彩兒拿了把小扇子,支著個黃泥爐看著火候熬藥。


    “嬤嬤,”林易瑤一把拽住了向嬤嬤,輕聲道:“怎麽會這樣?早兒人還好好的。”


    向嬤嬤看著已有婦人風韻的林易瑤,歎了口氣,輕聲道:“媒婆來過了……”


    一句話,林易瑤但明白了因為什麽。由不得眼眶便紅了,目光瞥向後麵釧兒手裏抱著的粉雕玉啄的孩子。


    早前,候氏便不同意她生下這孩子,可她卻想著即然身子已經給了秦玨瀚,孩子若是個男孩,入淮南王俯把握又多了一成,是故執意要生下。


    不想,孩子才下沒多久,淮南王俯竟然被抄了!


    “釧兒,你將鵬哥兒先抱迴院子。”


    釧兒點了點頭,抱了孩子往迴走。


    林易瑤撩了簾子進去看候氏。


    躺在床榻上的候氏,看著林易瑤進來,眉頭深深的蹙在了一起,由不得深深長長歎了口氣,“你出來做什麽?不是讓你沒事別往外走嗎?”


    林易瑤輕聲道:“聽下人說母親身子不好,所以過來看看。”


    待林易瑤在床前的錦墩上坐了,候氏紅了眼眶看著林易瑤道:“你父親他替你做主選了戶人家”


    林易瑤心下一個突突,瞪了眸子看向候氏,“哪戶人家?”


    “你自己看吧。”候氏將那張大紅庚帖扔在了林易瑤手裏。


    林易瑤便覺得手裏像是接了個燒紅的炭一樣,她費力咽了口水,打開手裏的庚帖,一眼看過,人幾欲暈倒。


    “母親……”她悲愴的看著候氏,“他……他……他都可以當我的父親了。”


    候氏撇了頭,“你想怎的?”


    “我不同意。”林易瑤斷然道。


    “你不同意!”候氏一聲冷笑,“你現在不同意?我當初說的話你但凡聽進一分,便沒有今日。”


    林易瑤神色一怔,續而兩顆大大的眼珠子便滾了下來,恨恨的盯了候氏看,哽咽道:“我當初?當初你若是能拉我一把,我何至於此!”


    “你……”候氏顫了手指著林易瑤,半響,慘笑一聲,“是,怪我,都怪我,你們老的小的都怪我。”


    “母……”


    “別叫我母親!”候氏一聲怒喝,盯了林易瑤,“我為著你,被你父親不喜,你卻還這般怨恨我,當初你執意去平陽時,我是怎麽說的?你懷了那個孽種,我又是怎麽說的?”


    林易瑤一窒,眼裏的淚便凝住了,要落不落的。


    候氏冷眼看著她這番窘態,半響,猛的閉了眼,輕聲道:“你走吧。”


    “我……”林易瑤看向候氏,想要分辯幾句,可候氏卻是撇了頭向內,不看她。她隻得站了起來,掩了臉朝外走,“是女兒的錯,可是讓我給這樣的人做繼室,我寧可死。”


    床榻上的候氏氣得胸口越發的痛,指了林易瑤的背影對向嬤嬤道:“你看看,你看看,一個個隻知道到我這來耍橫,我成了什麽人了!”又拔了聲音道:“死了也好,死了大家都幹淨。”


    “太太……太太……”向嬤嬤連忙勸解候氏,“您糊塗了,您不為著小姐,何至於受這番罪。”


    候氏哽了喉嚨道:“我是掏心掏肺的,可人家不稀罕……”


    向嬤嬤歎了口氣,輕聲道:“可這崔家老爺,年紀確實也大了些……”


    “不然怎麽辦?”候氏幽怨的聲音響起,“這麽些日子,媒婆來得還少嗎?年紀大點會疼人,再說了繼室總比做妾強吧!”頓了頓,候氏咬牙道:“她已然這樣,我不能為了她這個家不要了。更不能不管熙哥兒,將來人家說起……”


    熙哥兒是鍾氏新近生下的孩子,比林易瑤的孩子還要小幾個月。因著林易瑤之事,鍾氏沒少在家裏鬧,意思是,走出去應籌時,那些婦人盡數當麵譏笑她。


    站在廊簷下的林易瑤聽在耳裏,心頭便像刀子紮了一樣。隱忍許久的淚,再也控製不住,捂了臉跌跌倒倒的跑了開去。


    屋子裏的候氏這才長長的歎口氣,輕聲道:“看好了她,別讓她尋死覓活的。”


    “是。”


    向嬤嬤應了,心下卻是不然,忖道:八小姐若是對自己有那個狠勁,早就死了,何至於現在。末了,又暗道,太太不知道,她可是清楚的很,那廣饒縣令,雖然正妻沒了,可家中侍妾卻是鶯鶯燕燕不少。他前麵的正妻就是因為氣憤不過,活活氣死的!八小姐要是去了這等人家,後果……向嬤嬤由不得打了個冷戰,續而安慰自己,也許那崔巍民看著林家的聲勢,不敢造次也不一定。


    諸多想法,她悉數爛在肚裏,對候氏提也不提。而她之所以這麽了解那崔巍民,得益於她有個老想好是那廣饒縣的,在中州城裏給一家掌櫃的做帳房。兩人見麵時,時不時的會說些林家的事,當然中州城裏的大多數流言也是自這帳房嘴裏說出去的!


    ……


    是夜,結束了白天的吵鬧喧囂,大地一片靜諡。


    林易瑤看著搖籃裏睡得香甜的鵬哥兒,眉宇間一片蹙結。


    她等了二年,二年裏秦玨瀚沒有捎來隻字片言片語。沒錯,最初的開始,她是因為他宣赫的身世,可是在她對他亦有著愛意啊!既便是淮南王俯被抄家,他被剝了世子對銜,她仍然想著,隻要他來找她,她願意就這樣一輩子跟著他。可是一個月,二個月……半年,一年……二年都過去了。他沒來!


    睡夢中的鵬哥兒發出一聲“咯咯”的輕笑,孩子的世界是純粹的,他沒有那麽多的煩惱與糾結。


    林易瑤想著她就要嫁給一個半百的老頭當繼室,心底長時間壓抑著的怒火慢慢的在燃燒,她猙獰的看著搖籃之中的孩子,聽著那輕脆的“咯咯”笑聲,猛的一個起身,幾步走到搖籃跟前,怔怔的看著搖籃中的孩子。


    孩子五官很是好看,像極了秦玨瀚,特別是那薄削的唇,以及玉似的一管鼻子。


    “咯咯”孩子又發出一聲輕笑。


    林易瑤聽在耳裏卻猛然覺得這是對她的嘲笑,這個孩子便是所有她不幸的根源!耳邊響起候氏白日的話,“當初你執意去平陽時,我是怎麽說的?你懷了那個孽種,我又是怎麽說的?”


    是的,都是他,隻要他了,一切就都解決了!


    林易瑤顫了手,扯起孩子身上蓋著的小被子,緩緩的往上拉,遮過了孩子的嘴,遮過了孩子的眼,沒過了孩子的頭……


    一滴大大的淚毫無征兆的出現,“啪”的一下掉在小被子上,綻開一朵細微的花。然,林易瑤的手卻沒停,她甚至抬起了另外一隻手,壓向了孩子臉部。


    “啪”一聲,扣著的窗門忽的被打開,一道人影像風似的穿了進來。


    林易瑤尚未來得及尖叫,那道人影便點了住了她身上的啞穴,她怔怔的看著眼前淡漠的那個人,張了張嘴,卻是發不出一個字,然眼裏卻滿是驚喜。


    他來了,他終於來了!


    隻片刻,她便發覺了不對,秦玨瀚看她的眸光,冷得像刀一樣,似乎恨不得將她淩遲!她懵然的看著他,滿是斥問。


    “為什麽,為什麽這樣看我,你害我害得還不淺嗎?”


    秦玨瀚便冷冷的勾了勾唇,目光自她身上移過,林易瑤隨著她的眸光看過去,便看到搖籃裏重新露出臉的鵬哥兒,一瞬間,臉色蒼白,她剛剛都做了什麽?


    “我一直就在你俯裏。”


    林易瑤駭然的看著秦玨瀚,他在這,卻從不現身?


    “你生他的那天,我就在你附近……”秦玨瀚看了林易瑤,眼底有著一抹她看不懂的情緒,“你不是我想要的女人……可是你卻一心待我……我本來是想要帶你走的……”


    林易瑤眼中的希望漸漸熄滅,她明白了,她真的明白了!


    林易瑤唇角勾起一抹自諷的笑,眼裏的淚便如水一般流了出來。


    秦玨瀚轉身走到搖籃前,看著搖籃裏睡得正酣,猶然不知生死大難的小孩一眼。冰冷的眸中劃過一抹暖意,探身抱起了孩子。


    “孩子,我帶走。”


    林易瑤一步上前,渴求的看著秦玨瀚,“帶我走,求你,把我也帶走。”卻苦於說不出話,隻能死死的攥住秦玨瀚的袖子。


    秦玨瀚撇眼看向那隻白皙柔若無骨的手,眉眼幾不可見的蹙了蹙,他以為他已經說得很清楚。


    林易瑤執著的看著他。卻在看到他眸光裏的森涼時,緩而慢的鬆開了手,續而“撲通”一聲,跌在地上。眼睜睜的看著秦玨瀚飛身而出,消失於茫茫夜色間。


    ……


    永寧候俯。


    藍雨薇送走了林鶴軒,便令含雁開始準備。


    今天是一年一次的花朝節,她早就跟沈三奶奶約好一起去司隸城外的右安門賞花。因著那一片是大慶朝花種最為繁複花農雲集的花市地。


    不想,正準備出門的時候,沈三奶奶卻使了丫鬟過來,說是家中臨時有客,怕是去不了了。含雁猶疑的道:“要不,我們改日去?”


    藍雨薇卻是不依,“既然準備好了,就今天去吧。”


    於是一群人,趕了馬車,直朝右安門去。


    她們來得早,人還不是很多。藍雨薇讓車夫停了馬車,她帶了含雁並著另兩個小丫鬟挨家挨戶的看過去,不時與含雁輕聲言語。


    沿路之上,花農們早將自己的奇珍異花搬了出來,並且那些花樹上都已結著精美的五色彩箋,一時間花香馥鬱,鮮花並著五彩的紙箋在輕風中曼妙顫動,當真是讓人眼花繚亂,美不勝收。


    隨著時間的流逝,人也越來越多,含雁緊緊的跟在藍雨薇身側,生怕有個閃失。隻是她顯然錯估了今日的形勢,怎樣也不會想到,人已經到了摩肩擦踵的地步。


    “夫人……”含雁被人撞了撞,一個踉蹌,再抬頭時,竟然已經看不到藍雨薇的身影。不由急得大聲喊了起來,“夫人,夫人……”


    隻是放眼四處都是人,嘈嘈雜雜間,哪裏還有她的聲音!


    “這位夫人,買盆花吧。”


    耳邊響起一聲蒼老的嗓音。


    藍雨薇抬眸看去,便見到一須發俱白的花農正殷殷的看著她。花農的身下,是一盆豔麗耀目,容貌窈窕,風韻高雅,香濃味純的白色蘭花,一眼,藍雨薇便發現這是蘭花中的珍品,極難養護。她不由蹲下身子,仔細觀玩。


    “夫人喜歡嗎?”花農見藍雨薇俯身看蘭花,越發的殷勤了。


    “老丈,你這還有其它的品種嗎?”藍雨薇輕聲道,又忖道,要林鶴軒極是愛蘭,若是有,多買幾盆也好的。


    “有,有。”花農一迭聲道:“隻是在後院裏,夫人喜歡請隨我到後院觀看。”


    藍雨薇點了點頭,對跟在身側的小丫鬟道:“你們在這等著,看到含雁喊她一聲。”


    “是,夫人。”


    藍雨薇便隨了花農款款朝後院走去,前屋到後院並沒有多少距離,而這後院也正如花農所說,還養著許許多的蘭花,一瞬間,空氣中清新幽香便直沁肺腹,好不爽意!


    “老丈……”藍雨薇正欲迴轉身讓花農幫她介紹下,卻霍然驚覺,花農不知所蹤,幾步開外,秦玨瀚目光幽幽的盯著她看。


    “是你!”藍雨薇不由生起一抹苦笑,“好久不見。”


    “是的,好久不見。”秦玨瀚緩緩上前。


    藍雨薇不由自主的往後退了退,見到她朝後退,秦玨瀚眸中閃過一抹嘲笑。


    “你但這般怕我?”


    藍雨薇抿了抿唇,強令自己冷靜下來。“不是。”頓了頓道:“八妹妹……”


    秦玨瀚挑了挑眉,截了她的話,“你過得好嗎?他對你好嗎?”


    藍雨薇點了點頭。


    “我想也是。”秦玨瀚勾了勾唇,“他為了救你,連命都肯不要,自然待你極好。”


    “八妹妹待你是真心的!”


    秦玨瀚笑了笑,隻一雙幽深的眸卻是了無笑意。


    “我要走了。”


    藍雨薇錯愕,走?


    “我希望你能忘記我從前對你做的事。”


    “當然,人總是要向前看。”


    秦玨瀚點了點頭,是的,人總是要向前看的!隻是他還有嗎?此心已死,未來……藍雨薇見他眸中神色變幻,由不得便思索自己哪裏又說錯了。


    “你時常進宮吧?”


    藍雨薇點了點頭。


    “那你是不是經常看到靜兒和辰兒?”


    藍雨薇便知道秦玨瀚說的是淮南王妃另兩個養在淑太妃宮裏的雙生子。當日淮南王妃與德妃一番長談,各自為自己爭取了滿意的條件。


    淮南王妃放棄聯合西部諸軍謀反,而德妃必須促成她與淮南王妃和離之事,交且善待她膝下的那對雙生子,懲治甘紅玉。


    所有的她都鋪好,卻唯獨秦玨瀚這,她不知道如何安排!作為母親,想來她是心疼的,但是人總是自私的,當自己都不能保障時,如何來保障他人?再說,她亦認為秦玨瀚絕對有生活得好的能力。


    “他們很好。”藍雨薇輕聲道:“太妃對他們很悉心,德妃娘娘也經常去看他們,宮人們也很尊敬他們。”


    秦玨瀚點了點頭,笑了道:“這樣就好。”


    藍雨薇默然,是啊,這樣就好,可是你呢?你好不好?你被王妃強綁在她瘋狂的複仇之路上,可曾想過自己?


    “我走了。”


    藍雨薇一怔,這就走了?


    秦玨瀚見她眸中生疑,不由再度苦笑。最後,深深看她一眼,轉身毫不猶豫的離去。“藍雨薇,你我自此天涯陌路。”


    隻到秦玨瀚不見,含雁尋了進來,藍雨薇恍然驚醒,真的便這樣結束了?


    藍雨薇跟著含雁雁朝外走,花農卻忽的提了個籃子,追了上來。


    “夫人,夫人……”


    藍雨薇停了步子看著花農。


    “夫人,這是那位公子讓我交給你的。”花農將手裏的籃子交給了藍雨薇。


    “什麽東西啊?”含雁探頭看了過去,一看,“啊”的一聲,驚叫,顫聲道:“夫人,是個小孩。”


    “小孩?!”藍雨薇幾步上前,看著花農手裏的籃,“這……”


    “是那個公子臨去前,讓老夫交給夫人的。”


    “公子?”含雁猛的看向藍雨薇,“是他?”


    藍雨薇點了點頭,含雁一把奪了花農手裏的籃子便要朝一邊扔,曆聲道:“他還想幹什麽?他害您害得還不夠嗎?”


    “哎呀!”花農連忙將那籃子搶了迴來,籃子裏的鵬哥兒被這一晃,醒了,“哇”一聲便哭了出來。花農連連斥責含雁,“你這小姑娘,心怎麽這麽狠……”


    “我心狠?!”含雁瞪了花農,正欲發作,藍雨薇連忙喝止了她,“好了,含雁。”


    含雁抿了嘴,恨恨的站在一旁。


    藍雨薇看著籃子裏哭得聲嘶力竭的孩子,心下一陣歎息,許是做了母親的緣故,隻那麽幾聲,她便覺得心痛得不得了。


    “你快哄哄他。”藍雨薇吩咐含雁道。


    “我不哄,”含雁恨聲道:“我巴不得摔死他。”


    藍雨薇沒法,隻得示意另外的小丫鬟上前抱了鵬哥兒哄。


    “夫人,您真打算將他帶迴俯?”見藍雨薇不語,含雁瞪了花農,“你是他什麽人,你知不知道……”


    “含雁!”藍雨薇曆聲斥喝含雁,“這是什麽地方?你瘋了不成。”


    是啊,這是什麽地方?萬一讓有心有知道夫人的身份……含雁連忙住了嘴,隻是恨恨的瞪了那花農。


    花農是個買賣人,豈是個沒眼力見的!見得這陣勢,連忙道:“夫人,小老兒也是被逼的,小老兒也不想的,夫人開恩,夫人開恩啊!”


    藍雨薇擺了擺手,對含雁道:“把孩子抱上,我們走。”


    一行人緩緩離開。


    待她們走後,秦玨瀚才自一處角落走了出來,看著她們背影的眸光,一片茫然。他也不知道為什麽要這樣,似乎下意識就是想跟她有著甘種牽扯。


    “公子……”花農顫了聲上前,“可以放了我家的老婆子了吧?”


    秦玨瀚點了點頭,“她就在你屋子裏。”


    花農連忙朝裏走。


    秦玨瀚轉身,朝另一個方向走去。


    ……


    藍雨薇囑咐從安,“記住我說的話了?”


    從安點了點頭。


    藍雨薇擺了擺手,囑咐道:“記住一定要交靜小姐手裏。”


    從安再度點了點頭。


    待從安走了,含雁才道:“他害你這麽慘,那個小崽子就該扔到大街上喂狗。”


    藍雨薇瞪了含雁一眼,待含雁不出聲了,她才輕聲道:“如果不是他,我和二爺也沒有這段姻緣。算了,就當是為遠哥兒積德吧。”


    他們孩子取名林致遠,取“非淡泊無以明誌,非寧靜無以致遠”之意。


    含雁便默然下來。


    是夜,星光璀璨。


    藍雨薇早早的便上了床,林鶴軒見她席間吃得很少,眉宇輕蹙。又想起白日裏從安送進宮的那個孩子,早早的便歇了上床。


    藍雨薇往他身上靠了靠,“你看到了?”


    “嗯,”林鶴軒輕輕梳理著她的頭發,“怎麽了?”


    “我總覺得怪怪的。”藍雨薇輕聲道:“你說不是還有王妃麽?他不把孩子送王妃那去,送給我幹嗎?”


    林鶴軒笑了笑,“這有什麽,或許是他覺得你才可靠呢。”


    藍雨薇想到之前的那番亂事,默了默。


    在秦玨瀚的心裏應該是怪淮南王妃的吧?


    “別想了,”林鶴軒驀然翻身,將藍雨薇壓在身下,“你該想想怎麽再給遠哥兒添個弟弟或妹妹。”


    藍雨薇才剛要斥他,不想,林鶴軒已然埋頭在她脖頸處……


    這一晚,林鶴軒比任何時候都要溫柔。


    ……


    而司隸城外百裏處的千步崖。


    一襲身影,立於絕壁懸崖之上。


    天邊冷月朗照,崖下山風唿嘯而過。


    未幾,那抹身影絕然朝崖下躍下,似一片落葉,飄飄轉轉,消失於茫茫懸崖絕壁之間。


    ------題外話------


    不好意思,編輯要求再給一個番外,之前說的最後一個沒成最後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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