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寶(上部) 2


    花了一下午的時間,韓奕澤跟著伊默在這個有些冷清的驛站買全了路上的一些必備品和一隻小毛驢,花了些銀子在附近的布莊買了幾套農家孩子的便裝,幾個小孩子喜歡的麵具和一頂破舊的從附近的農莊換迴來的小鬥笠。


    等韓奕澤和伊默分開各自上路時,已經是第二天的早上了。


    辭別了伊默,穿著土黃色的麻布衣,一頭黑亮的長發緊緊束起藏在帽子裏,臉上戴著麵具,騎上自己的新寵——一隻鼻周圍粉白,眼周圍粉白,腹下粉白,其餘毛為黑色的九個月大的黑色小毛驢,拎著同樣土黃色的小包袱韓奕澤悠哉悠哉的迎著初升的朝陽朝自己最近的目的地走去。


    早上的空氣很清新,天氣也不熱。但是隨著太陽的不斷移動,陽光也漸漸猛烈起來。韓奕澤抬起頭看看已經曬到頭頂的驕陽,有些頭暈目眩。躲在韓奕澤身後遮陽的跳鼠兩隻爪子緊緊抓住韓奕澤的衣衫眯著眼睛打瞌睡,身下的小毛驢也垂頭喪氣的緩緩向前移動。


    嬌生慣養十二年,從前所有的堅韌和對惡劣環境的適應力早已被磨得一幹二淨。


    “還以為自己和以前一樣,堅韌不拔,吃苦耐勞,現在看來,還真的是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啊……”嘴裏咕咕噥噥,韓奕澤終於忍受不了,拿下臉上的麵具抬手擦擦臉上密密麻麻的汗水,將毛驢趕進小樹林,一人一驢一跳鼠找了棵大樹躲在樹下陰涼的背麵休息。


    “皮皮,我一個人上路,是不是有些危險?”


    撥弄著跳鼠光滑的皮毛,韓奕澤從包袱裏拿出幹巴巴的饅頭大餅和一些牛肉幹,餓急了大口一咬。


    “嗚……饅頭好硬……”翻出水袋大大的喝了一口,將嘴裏粉喳喳的饅頭末和牛肉幹衝下喉嚨,韓奕澤苦著臉喳著舌頭,掰了些餅和牛肉放在掌心送到跳鼠麵前。“皮皮,吃點東西吧!”


    跳鼠伸出頭嗅了嗅韓奕澤手上的東西,然後整個身子的毛皮全部炸開,撇過頭抗議的吱了一聲。


    “吃點吧,走了半天了,也沒見到有什麽城鎮,該不會是我們走錯路了吧?”韓奕澤對著跳鼠自言自語,抬頭眺望了一眼不遠處悠閑的吃著草的小毛驢。


    從包袱裏找出從禦書房藏書庫裏找到的全國地圖,韓奕澤翻到第一頁仔細看了看京城附近的大小城鎮。


    “沒走錯啊,離這裏不遠應該就有個鎮子的!”忍著幹澀,韓奕澤接著小小的和著牛肉幹吞咬著大餅,肚子餓得呱呱叫。


    “一個月,爹叫我一個月之內把這封信送到陰山,陰山離這裏這麽遠,還一直在京城的西邊……”韓奕澤頭痛的撐著臉頰,身邊的跳鼠餓得四處亂跳,再次把餅送到跳鼠嘴邊,跳鼠用爪子撥了撥牛肉,委屈的抬起腦袋可憐巴巴的盯著韓奕澤。


    拍拍跳鼠的小腦袋,韓奕澤越發的沮喪了。


    “沒辦法啊,一路上也沒有吃飯的地方。大不了等到了有城鎮的地方我們再吃一頓啊!”


    跳鼠也看出了韓奕澤的無奈,於是含著淚水低頭舔著韓奕澤手上的餅渣細細的啃噬起來。


    “還好還有你陪我,不然我現在肯定收拾包袱迴去了……”將走遠的驢子係在一旁的小樹上,抱起打瞌睡的跳鼠韓奕澤抬頭看看從樹枝縫裏灑下來的點點金光,也有些昏昏欲睡。


    “天這麽熱,先睡一會兒,就睡一會兒,皮皮,你要記得叫醒我啊……”喃喃的提醒著懷裏的小東西,把鬥笠蓋在臉上,韓奕澤再也忍不住頭一歪昏昏睡去。


    ***********


    這一覺他睡得腰酸背痛,醒來的時候陽光已經是斜著照下來了。


    低唿一聲糟糕,韓奕澤趕緊收拾一番,拎起還在睡覺的跳鼠趕著毛驢匆匆上路。不斷夾著毛驢的肚子催趕著毛驢的速度,一路的官道上雜草荒蕪,一人一驢一跳鼠急急忙忙趕了半個下午,一路上人影都沒見到一個,眼看天都快黑了也不見有城鎮的影子。


    “怎麽辦怎麽辦,為什麽還不見有城鎮啊……怎麽辦啊,皮皮……”天越來越黑,韓奕澤也越來越急,他從來沒試過一個人呆在荒郊野外,更何況還是黑得伸手不見五指的荒野裏。


    沒有勇氣再往更黑的地方走下去,往迴走更不可能,韓奕澤隻得抱著跳鼠牽著毛驢在官道旁一處泥土堅硬地勢平闊的地方把毛驢係在一棵小樹上,自己則不敢走遠,就在附近撿了些枯枝敗葉點起火折子。


    但是燒了好幾次,也沒燃起來。又沒有紙片,隻能先燒著了幹柴下麵的幹樹葉和枯草才能點著樹枝,好不容易火燒起來了,韓奕澤也已經滿臉黑灰。


    天已經黑透了,放眼望去,除了韓奕澤麵前的小小火堆,四周都是黑洞洞的一片,沒有一點光亮。


    韓奕澤戰戰兢兢的背靠著毛驢,懷裏抱著跳鼠,一雙大眼滴溜溜的四處亂轉,時不時的站起來警惕的看著背後。來來迴迴數次後,韓奕澤終於鬆了鬆繃緊的神經。


    秋天的夜,不論白天有多熱,晚上總是涼爽的,感覺有些冷,韓奕澤從包袱裏找出兩件衣服,一件鋪在地上,一件披在身上,就這麽委委屈屈的抱著跳鼠靠著驢子依偎在火堆旁。


    許是中午睡過了,許是這裏的氣憤太恐怖,總之韓奕澤僵直著身體,怎麽也睡不著。以前看過的那些或記得或忘記的恐怖故事從沒像此刻一樣清晰的映在腦海裏,就差他一睜眼出麵在他麵前了。


    四周很黑,很靜,不時有些烏鴉啼叫兩聲唿扇著翅膀唿啦啦從頭頂上飛走。不遠處隱隱約約傳來悉悉挲挲的聲音,好象是某種東西穿梭在野草裏。


    韓奕澤越發緊張了,終於忍不住大聲喊道:“暗影,皇家衛隊,你們出來……快點出來……”


    瞬間,兩條黑影扭曲了一下,出現在火堆前麵。身邊有了人,韓奕澤惶惶不安的心情總算好了點。


    “那邊好象有東西……你……你過去看看……”韓奕澤指著其中沒蒙麵的一個青年人,吩咐他去那邊有動靜的草地看看到底是什麽東西在作怪。


    青年人點點頭沒出聲,身形扭曲了一下便消失在原地。片刻之後,青年人手裏拎著一個髒兮兮的,全身破破爛爛的小孩子放在韓奕澤麵前。


    小孩子好象是暈過去了,被青年人拎在手裏既沒有反抗也沒有掙紮,安安靜靜的。淩亂而肮髒的頭發披散著蓋住了整個臉龐,看不清是男是女。


    韓奕澤手裏抓著一跟枯枝,指著小孩子指責青年人:“你是不是把他打暈了?”


    “我封了他的穴道!”青年人把孩子放在地上,又退迴另一個蒙麵人身邊靜立。


    “他這麽小,沒什麽危險吧?”韓奕澤蹲在火堆旁拿手裏的枯枝戳了戳地上不動的孩子,心中有些酸酸的,覺得他比自己還可憐。“把他解開吧!”


    青年人伸出手在小孩身上啪啪點了兩下,地上的小孩立刻快速的跳起來朝青年人身上跳去,青年人又伸出手啪啪兩聲,小孩立刻啪的一聲掉在地上摔了個脆響。


    “王八蛋,有本事你殺了我,點穴道算什麽本事?就會這些見不得人的下三濫的手段……”小孩子趴在地上僵著身子,小嘴劈裏啪啦翻得飛快。


    “不關他的事啊……”韓奕澤扔了棍子,用手指戳戳地上隻有嘴巴能動的小孩。“你是誰?怎麽一個人在這裏啊?”


    小孩子不能迴頭,眼珠子四處亂轉也看不到蹲在他身側的韓奕澤,於是幹脆不理,徑自對著青年人開罵。


    韓奕澤見小孩子不理他,也不惱,蹲在那裏看著站在火堆旁默默靜立的兩個大人。“你們叫什麽?”


    “4028。”黑衣蒙麵人站在原地身形不變,紋絲不動的麵巾根本看不出他是否開過口。


    “第三衛隊隊長默三”韓奕澤這次看清楚了,這話出自青年人之口。


    “4028?為什麽會起一個這樣的名字?”韓奕澤蹲得太久,於是站起來揉揉小腿,地上的小孩子還在啪啦啪啦說個不停。


    “輪到我的時候剛好是第4028個!”暗影的聲音依舊波瀾不驚。


    “那你們兩個就是這次跟著我的頭子咯?”


    “是。”兩人一起迴答。


    “那,那你們上路的時候也一定帶了吃的吧?”韓奕澤郝紅了臉,結結巴巴的總算是說出了自己心裏的打算。“能不能,給……給我一點?”


    兩人沉默半晌,手一揮,十幾條黑影閃過,地上多了好幾個敞開的包袱,裏麵放滿了吃的。


    “拿迴去吧……”韓奕澤隔著火光一一看過去,那麽多包袱裏放的也是些饅頭大餅和肉幹,失望的坐了迴去,翻過地上的小孩,撩開他的頭發掰了點饅頭和牛肉幹送到他嘴邊。


    “滾開……你……你……你……”小孩子被翻了個身立刻漲紅了臉,原本的破口大罵立刻被結結巴巴所代替。


    “我們沒惡意的,我開始隻是害怕,以為你是鬼或者野獸……”韓奕澤怯怯的看著地上僵硬的孩子,自己隻是一時害怕,才叫人去查看的,沒想到在這荒原裏居然有個這麽可憐的孩子。內疚的把肉幹往前推了推,塞到孩子嘴邊。“這裏荒郊野外,沒什麽吃的,你將就著吃點吧……”


    那孩子隻是怔怔的看著他,也不說話,一張黑黑的臉蛋鼓鼓的,有些顏色淺一點的地方微微發紅,看得韓奕澤直皺眉頭,更不忍心了。讓默三解開孩子身上的禁錮,把孩子扶起來,拍拍他身上的灰塵,將肉幹遞到他麵前。


    “不好意思啊,冒犯了。這裏這麽荒涼,你一個人也很危險的,不如……不如就和我們一起過夜吧……”韓奕澤見小孩子沒什麽反映,沮喪的收迴肉幹,僵僵一笑。“你要是喜歡一個人,我……我不會再去打擾的……實在不好意思……”


    “沒……沒事,正好我也餓了,謝謝!”小孩子在韓奕澤的手完全收迴去之前一把抓住肉幹放進嘴裏,完全不複剛才的牙尖嘴厲。


    “我叫韓奕澤,你叫什麽?”看小孩子吃得急,韓奕澤遞上水袋,心裏不再緊張,臉上也有了些笑容。


    “隋意。”小孩子吃得很急,一口肉幹一口水匆匆的吞咽著,好似這些東西很可口。


    “隨意?”韓奕澤愣了一下,既而一拍腦門。“你父母是希望你活得隨我心意吧?”


    吃東西的小孩子頓了一下,然後撇著嘴就差沒哭出來。


    “我娘生我的時候疼得厲害,我一生下來我爹問我娘給我取什麽名字。我娘當時暈暈忽忽的,就說隨意。剛好我爹姓隋,於是我就叫隋意了……”


    “啊?這樣也行?”韓奕澤張大了嘴,嘿嘿笑著抱起一旁亂跳的跳鼠。“嘿嘿,你爹,你爹真疼你娘啊……”


    “是啊是啊,爹疼娘,娘疼我,娘一疼我,爹就整得我好疼……咦,這隻老鼠好可愛啊……”隋意委屈的蹲在韓奕澤麵前,看見張口咬著韓奕澤袖子的跳鼠,伸手摸摸它那軟滑的皮毛,羨慕的揉了揉。


    “咦?隋意,皮皮很喜歡你啊?”韓奕澤抽迴被跳鼠快咬破的袖子,撓撓跳鼠餓得癟癟的肚子有些心疼。


    “是嗎?我也很喜歡它啊,我也喜歡你。你長得好漂亮啊,比我娘還漂亮……”隋意抱著跳鼠,伸手碰碰韓奕澤的臉蛋。“你長得就像我家那些飛煙花一樣漂亮……你跟我迴去吧,做我老婆,我會對你很好的!”


    “啊?弟弟你幾歲啊?這麽小就想著娶老婆……”韓奕澤幹巴巴的咧著嘴,驚出一身冷汗,抱迴隋意懷裏的跳鼠喃喃自語:“莫非古代的孩子都這麽早熟?”


    “我十三歲了!”隋意站起來劈開腿叉著腰一副力拔山兮氣概世的雄壯模樣。“你別看我長得小,但是等我再養養,就會更強壯的!”


    “十三歲……比我還大一歲……”韓奕澤更驚訝了,自己是先天不足才長得這麽瘦弱,這個看起來比自己還瘦小的孩子居然比自己還大?不會吧?


    “你十二歲?那正好啊,年齡剛好相配。”隋意一臉興奮的伸著髒兮兮的爪子抓住韓奕澤的手,急切的說。“你家住哪兒?我叫人上門提親!”


    “我是個男的!你也是個男的,男的和男的怎麽成親!”韓奕澤終於忍不住了朝隋意大吼一聲,站起來叉著腰居然比隋意還要高上兩分。


    “那又有什麽關係,我喜歡的是你的靈魂,肉體阻隔不了我們相愛的靈魂!”隋意大概是人肉麻慣了,張口就是一串驚得韓奕澤起了一層層雞皮疙瘩。


    “……”搖搖頭,韓奕澤不再理他,把鋪了衣服的地方讓出來給隋意,自己從包袱裏翻出最後一件幹淨衣服鋪在隋意對麵的空地上,然後坐在火堆旁撥撥漸漸暗淡的柴火。“趕緊睡吧,明天我還要趕路。”


    “那我先睡了!”隋意不客氣的躺在衣服上,兩手交疊放在腦後,全身上下最幹淨的地方,那雙清亮大眼滿含笑意的看著坐在火邊的韓奕澤。


    “嗯。”韓奕澤把火撥大一點,又加了幾跟粗柴下去,自己也躺下來。


    天上的雲層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散去,半圓的月亮高高掛在天空,旁邊點點綴著幾顆繁星,韓奕澤怔怔的看著那幾顆散落在月亮旁邊的星星,心裏空蕩蕩的,酸澀一片。


    野豬圈養十二年,都變成溫順的家豬了,更何況人。自己便得這麽軟弱或許是有些家庭因素,但是現在已經離開皇宮了,什麽時候自己才能獨立自主,不再依賴別人呢?


    低歎一聲,明天早上要起早一點上路,不能再這樣任性隨意了,要趕緊趕路找個鎮子,不然再像今天這樣就糟了。韓奕澤屏除心中雜念,沉沉入睡。


    這幾天狀態不太好,寫得差強人意,憋了好長時間才出了這麽點……


    謝謝水清淺大大提供的名字——隋意,但是好象被我扭曲了原本的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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