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嵩並不善於言辭,平時說話時,還總是磕磕絆絆。


    他自己都不會想到,會跟曹操這個他並不喜歡的年輕人講這麽多。


    更不會想到,會與一個沒有絲毫戰場經驗的太學生辯駁起來,而且言辭激烈,就像是他年輕了二十歲一般。


    曹操啞口,皇甫嵩的話讓他無法反駁。


    “哼。”


    又是一聲冷哼,皇甫嵩狠狠的瞪了曹操一眼,顯然心頭的火氣還沒有消散。“曹騎都尉?如果你還想找迴你的尊嚴,那就老老實實的滾迴你的後勤部去!本將軍告訴過你,戰場的每一個環節都很重要,也包括後勤部隊!”


    尊嚴麽!


    曹操低著頭,他強壓著心頭的憤怒,這種被折辱的滋味就好像是怒海狂濤。


    踏踏…


    輕微的聲響,曹操邁著沉重的雙腿,一步一步的離開了軍營大帳。


    出門的一瞬間,仿佛空氣中冷峻的氣氛登時消散,唿…曹操長長的喘出口氣,立刻用手抹了把臉,終於,他睜開眼眸,腦海中想起了兒子曹鑠提出的問題,軍人的第一要務是什麽?


    服從。


    對,就是無限的服從!


    這次與皇甫嵩的爭辯,曹操銘記一生,比起他對皇甫嵩帶兵方式的質疑,曹操更多的是體會到了軍營的等級,軍人的責任,以及將領的威嚴!


    嗬嗬!


    曹操苦笑,之前讀到“韓信領兵,多多益善”,他尚自不屑,覺得他也可以統領千軍萬馬。


    可實際上,他發現,帶兵比做官難多了!


    在這裏,無論是做飯、洗衣服的,還是喂馬、劈柴的,隻要踏入軍營,就必須用生命去詮釋“服從”兩個字,這根本沒得商量,也是主帥必須立下的軍威。


    原來,軍威不僅僅是書本中功必賞,過必罰那麽簡單,這其中飽含著大學問。


    潛移默化中,曹操在皇甫嵩的軍營裏學到了很多。


    可是…


    就這麽一直訓練下去麽?


    曹操又遲疑了。


    每天按部就班的訓練弓馬技藝,照理說沒什麽不好,他們後勤隊伍也需要訓練搭帳篷,壘爐灶、挖壕溝等一係列的技巧!


    可是?雁門邊防軍能等的起麽?鮮卑會不會繞過雁門通往冀州、幽州方向?會不會又有無數的百姓淪為胡人的奴仆?無數的漢家女子被異族肆意的蹂躪?


    每每想到此處,曹操的心頭就很不是滋味。


    現在的他尚不足三十歲,心中還有幻想,對大漢的幻想,對這個時代的幻想。


    或許再過十年,曹操都會不認識這個時期的自己!


    覺得那個時候的他太仁義了。


    成大事?寧可我負天下人,眼中怎能有仁義二字?怎能有其他人的安危?當然,這都是後話。


    ……


    ……


    雁門的急件從每日一封,增添為每日兩封。


    眼看著大破鮮卑的時機已然出現,雁門太守丁原急呀,他手下不缺虎將,年輕的小將呂布、張遼均有萬夫不當之勇。


    可是?兵馬呢?漢庭騎兵呢?丁原心頭升起的唯有巧婦難為無米之炊的無力感!


    此時此刻。


    天子劉宏都快瘋了,若不是還靠著他皇甫嵩平定鮮卑,天子劉宏真想直接弄死他,或者再次把他關入洛陽西寺獄,讓他還嘚瑟?


    整個朝廷也急,大軍不出征,各個部門,幾乎所有人都圍著皇甫嵩轉,事關軍務,誰敢懈怠?這一番連軸轉下來,累呀!


    皇甫嵩依舊是我行我素,照例訓練著兵馬的騎射。


    無論天子劉宏,無論百官,無論前線將士如何催促,大有一股我自巋然不動的感覺。


    天子劉宏就要罷免了他的官位,可偏偏,征討鮮卑事關重大,五年前雁門關外數十萬漢軍葬送的悲劇曆曆在目,似乎除了皇甫嵩、盧植這兩位外,再也沒人能勝任。


    偏偏,盧植似乎體會了皇甫嵩的用意,也推病不出,一時間,換帥的詔書成了一卷廢紙片,天子劉宏與百官唯有氣得半死…


    這錢花的實在是冤枉呀。


    十萬萬錢?就是拋黃河裏也能有個迴響吧?


    現在倒好?根本是泥牛入海,沒了下文,天子劉宏覺得他被坑了,皇甫嵩很坑,比盧植還要坑!


    ……


    ……


    四麵環水的雍丘,太學大學部。


    這一節課,是概述課,由蔡邕親自上課。


    蔡邕上課有個規矩,往往會帶兩個手持竹板的“護法助教”。


    他們負責課堂紀律,誰若是開小差,或者有什麽小動作,甚至坐姿不端正,護法助教會無情的拿教板,重重的拍打學子的手掌心三下!


    目的嘛,不是為了懲罰,可總歸起到了很好的威懾作用。


    蔡邕宣讀完規矩,誰若是累計被拍打了三次,以後就不用來他的課堂了。


    劉辯聽到,渾身一哆嗦,剛想要交頭接耳與曹鑠交流兩句,沒曾想,“啪”的一聲,手掌上已經挨了一下。


    紅通通的,像是某種動物屁股的顏色。


    護法助教並不知道劉辯的身份,掄圓了又是兩下,劉辯都快哭了,蔡邕會心一笑,也不阻攔,打皇子,他根本沒有一丟丟的負罪感!


    所謂威懾在前,教學在後。


    劉辯之後,學子們都老實了,一整節課,風平浪靜,便是一個雜音也沒有出現。


    不過,曹鑠能看出來,這太學形勢空前嚴峻哪,若是不集中精神好好學習,怕是早晚一天,得被清理出去。


    當然,曹鑠不知道的,這一套嚴格的規矩是橋玄橋大公子製定的。


    十日一小考,一月一大考,考試不合格,必須補考,補考不過關的,隻有一條路退學迴家。


    說起來,考試是橋玄、蔡邕最痛恨的,可要想好好的雕琢這些大漢未來的學子,隻能用“考試”這把鋒銳的刻刀!


    這個規矩一出,便是劉辯也是渾然一副危機感…


    他可不認為,蔡邕那老頭會看在他爹的麵子上對他網開一麵,真要把他退迴皇宮,那定然等待他的便是無盡的冰室與無情的棍棒!


    當個皇子,太難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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