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場為之一靜。


    眾人簡直要佩服溫秀儀的勇氣了,事情過去才三個月,皇帝恐怕氣還沒消。


    而且,這是裴貴妃的生辰宴,當場說這種事,不是潑冷水麽?


    皇帝的笑容果然淡了些。


    裴貴妃一瞧,馬上笑著說道:“溫小姐,這事惠妃姐姐自己跟陛下說一聲就行,用不著你求的。陛下說要賞你,那就是賞你自己,你再想一想。”


    溫秀儀咬了咬嘴唇,有些局促地道:“臣女、臣女不知道要什麽……”


    裴貴妃轉頭跟皇帝說笑:“她們兩個倒像是商量好的,這麽好的機會,一個兩個都不知道要什麽。”


    皇帝也笑了:“也罷,那就賞一樣的。愛妃,你與她們一人添一件嫁妝好了。”


    “是。”


    這事就這麽過了。


    待生辰宴結束,惠妃迴了寢宮,卸去妝服,揮手讓宮人退下,隻留溫秀儀一人。


    確定沒人聽到,惠妃開口質問:“本宮不是說了,叫你跟貴妃學畫嗎?為什麽改了主意?”


    溫秀儀一改人前的柔弱羞怯,一邊側頭解下耳墜,一邊散漫說道:“您的主意太慢了。貴妃是什麽性子,您比我更清楚,說要跟她學畫,她就會答應嗎?何況,學畫要學多久?太耗時間了。”


    惠妃怒道:“你的主意就很好?現在好了吧,白白浪費了這麽個機會。陛下是什麽性子,我比你了解!今日喜慶,你這樣當庭潑冷水,他能高興?反倒白白遷怒我兒!現在好了,你已經觸了一次黴頭,我連口都不能張了!”


    溫秀儀淡淡地看著她:“那您想怎樣呢?趕我出宮?”


    惠妃倒是真想趕她出宮,然而,一想到困在王府裏二皇子,忍下了。


    不行,現在不能得罪她,不然自己就真的孤立無援了。


    惠妃耐下性子,與她說道:“秀儀,想改變陛下的主意,就隻能從貴妃入手。這樣雖然慢,但有效。那是本宮的兒子,本宮能不急嗎?但是急沒有用啊,在這宮裏,耐得住才能熬下去。當初在趙王府的那些人,陛下不見得最喜歡本宮,但為什麽到今日本宮已經年老色衰,在後宮還能一人之下?咱們這位陛下,說重情也重情,說無情也無情,必須要抓住那個點,你明白嗎?”


    溫秀儀有幾分不耐:“這是你。惠妃娘娘,你們後宮的手段,不要拿到我麵前來,我跟你們不一樣!”


    惠妃又氣又急:“但這裏是後宮!你人在這裏!”說著又軟語相求,“秀儀,就當為了我兒,你忍一忍好不好?萬一再惹惱陛下,就真的一點機會也沒有了。”


    溫秀儀擰著眉頭忍了好一會兒,終於拂袖道:“好!惠妃娘娘,看在殿下的份上,我忍了,希望你不會讓我失望!”


    說罷,她頭也不迴,出了內室。


    惠妃看著她的背影,一下子癱軟下來。


    “真是造孽……”她喃喃道。


    ……


    待到散席,天色已經昏暗下來,雪卻越下越大。


    明微上了馬車,還沒駛出去,又有人跳了上來。


    她抬頭看了一眼,說道:“你這樣堂而皇之的上來,不好吧?”


    楊殊笑嘻嘻:“放心,我避了人的,沒人瞧見。”


    明微提了提嘴角,懶得說他。


    馬車啟動,明微問他:“這個溫秀儀,是什麽路數?”


    楊殊湊過來,與她一起烘手爐,迴道:“惠妃出身不高,她的娘家人很安分,進宮的次數,我也沒見過她。”


    他瞅了一眼,問:“怎麽,你懷疑她?”


    “不太對勁。”明微說,“小白在她身上聞到了不同尋常的氣味,感覺她可能也是玄士。”


    楊殊皺眉:“這個我倒是沒聽說。溫家很低調,連他家幾個女兒我都不清楚。”


    “那就多盯一盯吧。娘娘還在宮裏,咱們小心一些。”


    “你放心,玄都觀一直有人鎮守皇宮。迴頭我想法子傳話進去,跟姨母說一聲,叫她留意。”


    “好。”


    兩人說了一會兒話,明微忽然覺得路線不對,撩起窗簾看了看,問:“這是去哪?”


    楊殊笑得神秘兮兮:“帶你去一個地方。”


    “大半夜的……”


    “放心吧。”他馬上接話,“我已經叫人去紀家傳話了,說娘娘要留你住一宿。”


    “……”這是預謀已久啊!


    明微沒再說什麽,任由馬車駛出城。


    好一會兒,外麵的嘈雜的聲音都消息了,馬車才停下。


    “來。”楊殊跳下馬車,伸手扶她。


    明微下來,一抬頭,便愣了一下。


    楊殊眉開眼笑:“好不好看?”


    但見眼前是一片梅林,一個個小燈籠掛在梅樹上,照亮了夜色。


    白雪一片片飛落,落在梅枝上,白與紅交匯成明豔無比的絢爛。


    明微感歎道:“你要是把這分心思挪到正事上,什麽事做不成?”


    楊殊正色:“這難道不是正事?逗你開心,才是一等一的大事!”


    “……”


    楊殊一直瞅著她,見她眉眼一彎,立刻追問:“笑了是不是?有沒有很開心?”


    明微想板著臉的,但是忍不住。


    “這雪再下幾天,積了太多就不好看了,就得這個時候來。”楊殊還碎碎念,“可惜,這林子不大,隻能取個意境,也就這一片能看……”


    明微忽然問他:“你這樣費盡心思的,是不是有什麽企圖?”


    “呃……”


    明微接著道:“我跟你說了,那件事不是我答應了就可以,而是要看後續。你做得再多,我現在也不能給你答案。”


    楊殊低著頭,過了一會兒,小聲道:“我不是逼你,隻是希望給你更多的快樂,盡量打動你。這樣你做決定的時候,能夠更偏向我……”


    看到他這樣子,明微的目光不禁柔和下來。


    她問:“是不是我給你的安全感太少了?讓你這樣提心吊膽。”


    楊殊點了點頭:“我總覺得,握不住你。你就像這飄下來的雪花,現在明明握在我掌心,可是說不定哪時候就融化了,再也找不到了。那樣的話,我該怎麽辦呢?”


    明微默然不語。


    這個問題,她如何答得上來?


    其實他的不安全感,不僅來自於她,更來自於客觀的現實。


    一個不屬於這個世界的遊魂,是不是真的能在這裏一直留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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