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微推開學舍的門,屋裏一靜,所有人的目光都向她投過來。


    明微從她們麵前走過,將這些千金小姐的表情收入眼底,很容易發現她們分了三派。


    一派就是文如她們,看著她的目光帶著憤恨。一派和孫蔚一樣,垂著頭不知道是不敢看,還是沒興趣。最後一派躍躍欲試,很想和她說話的樣子。


    明微誰也沒理,隻管迴自己的位置坐好,等著先生來上課。


    早上照例是經義、算學或德育。


    明微走著神聽完了。


    下午選修,想上什麽課就去哪位先生的書齋。


    明微背著琴,慢吞吞地走在路上,忽有一名少女喊她:“哎,你也上樂理課嗎?”


    她依稀記得在淩寒齋看過這位,便點了點頭:“是啊!”


    她就笑道:“正好,我們也上樂理課!”


    明微淡淡點頭。


    少女倒是自來熟,湊過來小聲道:“聽說你昨天得罪了文瑩她們?”


    文瑩?是那位文三小姐吧?


    明微漫不經心道:“大概是吧。”


    “那你要小心了。她們承恩侯家,仗著太子的勢,很是囂張。”


    明微笑著點了下頭。


    少女看她談興不高的樣子,心裏知趣,就報了個名:“我姓魏,名曉安,家裏有個銀青光祿大夫的虛名。琴室到了,先進去上課了。”


    說罷,便和幾個同伴進去了。


    銀青光祿大夫是個散官,沒有實職,一般用來加恩賞賜。這魏曉安,應該是長輩立過功勞,賞了這麽個散階官銜,難怪她沒什麽千金小姐的架子。


    教樂理的先生,是個二十來歲的英俊青年。


    明微看到他從後頭出來,愣了一下,才知明成書院不是隻有女先生的。


    看到他出來,一屋子少女齊齊起身問好:“寧先生好!”一個個眼睛發亮,極是興奮。


    明微的眉頭卻微不可見地皺了一下。


    非是她不喜男先生,而是這人身上有一種她熟悉的感覺。


    但見這位寧先生一身極有魏晉之風的長袍,身姿清逸,極是瀟灑。麵容英俊而淡漠,仿佛世間事皆不入心。


    而他的年紀,應該二十五往上,未到三十,正是男子有了成熟魅力,卻又年輕朝氣的時候。


    這樣的相貌,這樣的風姿,難怪這些千金小姐,興奮成這樣。


    這位寧先生在琴案後坐下,問:“上次教的曲子,都會了嗎?”


    一屋子少女齊聲應道:“會了,先生。”


    寧先生點點頭,指了最前頭那個少女:“彈來聽聽。”


    “是,先生。”那少女臉頰帶了兩抹紅暈,將自己的琴小心地放在琴案上,撥了兩下試手,便慢慢彈奏起來。


    幾個音符彈出來,明微忽然心口一跳。


    這曲子她識得。


    曲名叫做絕弦,是師父最愛的一首曲子。


    少女彈完了,羞澀地抬起頭:“請先生指點。”


    寧先生神情淡淡:“練得不錯,隻是有幾處指法不對。”細細說了哪裏不對,還演示了一遍。


    這位寧先生看著冷淡,教學生倒是細心。


    說完了這個,又叫下一個,一個一個指點過去。


    明微坐在後麵,最後才輪到她。


    明微拂了拂琴弦,彈奏起來。


    初時,她的指法有些生疏,但對這曲子極熟,彈奏如行雲流水,轉音十分圓融,很快一曲終了。


    寧先生看著她,卻沒有評判。


    他看了很長時間,直到屋裏的少女都麵露不安,才開口:“這是你第一次來上樂理課。”


    明微低頭行禮:“是,先生。”


    “你識得此曲?”


    明微含笑:“早年聽人彈奏過。”


    此話一出,琴室裏的女學生們都露出驚訝的神情。


    嗯?有什麽不對嗎?


    寧先生盯得她更緊,口中吐出的字毫無溫度:“如果你上一堂課有來,就該知道,此曲乃我所創。”


    明微的笑容凝固在嘴邊。


    寧先生袖著雙手,緩緩走到她身側:“說吧,你怎麽會彈?”


    明微想了想:“也許,學生所聽到的,就是先生彈奏的呢?”


    寧先生神情更冷:“我二十出師,行遍四方,直到年前才入京城。”


    明微馬上道:“學生也是才入京城,先前一直居於東寧。”


    “我不曾去過東寧。”


    “”好了,編不下去了。


    寧先生沒有放過她的意思,居高臨下,垂目而視,一定要個答案。


    眼看屋裏這些少女好奇起來了,她隻得道:“學生記憶過人,凡聽別人彈過的樂曲,很快就能學會。方才聽了這麽多遍,複彈出來並不是難事。”


    “為何先前不說?”


    明微道:“學生新來,不想出風頭。”


    寧先生又盯著她看了良久,終於收迴目光,迴去了。


    明微鬆了口氣,不免好笑。


    她說實話,沒人相信,說的假話,倒是信了。


    寧先生低頭彈了幾個調,剛要說話,就見方才這女學生開口了:“先生,您還沒有評判過學生的琴技。”


    他頭也不抬,淡淡道:“你之琴技,何須我來評判。”


    這話聽得女學生們又驚又疑。


    什麽意思?是說她彈得很好,不用教了嗎?


    寧先生已經不理會這個問題了。


    下了課,明微收好琴,出了琴室。


    魏曉安追上來:“你真厲害,寧先生很少誇人的!”


    明微奇道:“先生誇我了嗎?”


    “當然,都說不用評判了,就是你彈得很好,不用再教的意思啊!何況,我也聽得出你彈得很好。”


    明微有自知之明。她在樂理上天賦不算很高,隻是常年累月的,技藝還過得去。


    但她對寧先生很好奇,魏曉安湊上來,正好向她打探打探。


    魏曉安極是熱情:“你說寧先生啊?他叫寧休,不知道是什麽出身,年前來到京城,在折桂樓一曲成名,然後就被博陵侯府請去了。沒多久,就來書院授課了。”


    明微若有所思。博陵侯府?那楊殊知道嗎?


    兩人迴了書齋,收拾東西準備下學。


    出去時,正好孫蔚迴來。看到明微,她垂下頭去。


    擦肩而過時,明微聽到了她細如蚊呐的聲音:“謝謝。”


    明微淡淡一笑,孫蔚身上有一絲她的法力,這是用過柳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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