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出海,洛昱直接掛靠到崔勇名下。


    崔勇乃蘭滄州本地人,前段日子對洛昱的關係也算可以。


    不過,崔勇並非是“魯漁號”的船員,平日間在烏爾鎮賣弄些從蘭滄州府運送過來的物品來維持生活,一般情況下衣食無憂。但這個夏天淫雨霏霏,綿延長久,那些從蘭燦州府運送過來的物品多發黴味,很難再賣出去了。


    洛昱了解到,崔勇托人關係傍上了這艘“魯漁號”,也隻是為了在艱難時候糊口。


    站在“魯漁號”船尾,洛昱正在賣力盤弄著小臂粗的纖繩。餘光不經意間瞥見崔勇從下層船艙中出來,不知何時站到了他身旁。


    洛昱心想對方有事,卻怎料半晌工夫對方一語不發。


    “崔叔,有什麽事嗎?”洛昱被盯的全身發毛,將纖繩重重扔在鐵板上,轉過頭看向崔勇。


    海風蕭瑟淩厲,吹的人衣角唿啦作響。崔勇麵色鐵青,半天不語。


    良久,他皺巴巴的嘴唇間擠出來一句讓洛昱驚愕失色的話語。


    “這艘船上......有鬼!”


    “這船上......有鬼?”


    洛昱一愣一愣望著佇立在麵前的崔勇,他看著對方麵色鐵青一片,不由得跟著緊張起來。


    鬼神之事乃天地之秘,傳聞鬼神具驚世之神通,動輒奪人生死勾人魂魄,凡人遇到莫不膽戰心驚落荒而逃。


    如果這船上真的有鬼,滿船海員豈不生死不由己了?


    不過,洛昱對鬼神之事向來是嗤之以鼻的。


    無他,邱叔教導爾。


    邱叔平常掛在嘴間最多的一句話就是“什麽鬼?給老子滾過來!”,“老子什麽時候找個女鬼玩玩,饞死你個小鱉仔!”


    邱叔對待鬼神之事毫無敬意,甚至動輒汙言穢語相向,卻按他所說,已經七十歲高齡了依舊身體倍兒棒,吃飯倍兒香,甚至連尋常感冒、風寒之疾也從未患過。


    邱叔,簡直就是個奇跡!


    毫無疑問,這也直接導致洛昱對鬼神之事素不關心。


    不過,真聽到了自己就要與鬼神直麵,他的小心髒還是有些緊張的。


    “真的有鬼!”


    崔勇麵容猙獰,神情恐怖,他狠狠一拳砸在船杆上,“老子辛辛苦苦藏在底層內的十六盒桂花煙,才半天時間,老子還沒吸上一口呢就全都不見了!”


    “這......”洛昱呆滯一下,苦笑道,“這個,崔叔你確定你帶到船上了?是不是自己根本忘記帶了?要知道底倉那環境不是一般人能忍受的,那麽潮濕和悶熱,連耗子都不願多待一下,誰會想著去哪兒偷你的桂花煙呢?”


    “我怎麽知道!老子挨著問了,沒有一個承認!曹*他姥姥*的,如果不是他們偷走的,難道是那位尊貴的鬼大人無聊了,來親自貪圖老子這點東西?”


    崔勇臉色陰鬱的滴水,不過他對洛昱倒是沒有絲毫的懷疑。


    畢竟,這小子平日間窮的叮當響,每日除了抱著邱叔給他的幾本枯黃的線裝書在破屋內傻乎乎地一看一天,幾乎對物質享受沒半分追求。


    “鬼大人自然是看不上崔叔您的東西的......不過,可能真有頑強的耗子竄了下去將你東西叼走了,要不,我陪你下去再找找?”


    崔勇又閉嘴不語了。他就這性格,凡遇到事,身體第一反應就是將自己憋半天。


    “好吧,要是再找不到,這趟出海老子真不活了!”


    仿佛像紮破了的氣球,崔勇有些泄氣,等洛昱將手頭事務放下後,兩人無精打采地朝“魯漁號”底艙行去。


    ......


    大帝登基後,對江河湖海極為重視,並規定凡是出海者捕漁者,皆須通過朝廷的考試,考取“出海證”後方有資格捕魚。


    與崔勇等海員們一樣,洛昱也早早考取了“出海證”,證書是商會出錢,經過三天培訓,連蒙帶抄,基本參加的人都可以通過。


    其實,洛昱曾經懷疑過,這位英明神武的大帝正是跟他一樣穿越過來的那位殘害他全家的劊子手,但是很遺憾,他來到這個世界不過短短四年,而那位大帝已經即位超過了二十年。


    商會說好的報酬是十四兩白銀,相當豐厚。大帝上位二十多年勵精圖治,盡管民間依舊存在饑困交迫現象,但餓死人的事情幾乎不會出現,這在前朝是極難想象的。


    十四兩白銀,相當於普通富足人家一年的收入了,這也勿怪那麽多人前仆後繼投入到出海大軍去。


    畢竟,鋼鐵船雖然可抗大風大浪,卻並不是無敵的。而且海底深不知幾萬裏,其內多海怪,但凡麵臨一隻就是船覆人亡的下場。


    “魯漁號”出海前一共組織了三十名海員,其實最早的時候是三十五個人,但出海前不知怎麽的有兩個人走了,其中一個甚至是因為出海前在家裏拜祭海神的時候,被橫梁上腐朽的木塊掉下來砸傷了腦袋而難以出海了。


    留下來的這批海員,約莫隻有三分之一是洛昱認識的。開船前船老大領著眾人挨個見了麵,意思是到海上後大家多多關照,平日間吃飯什麽的也都在一起,大家都是浪尖山舔生意的老百姓,談不上誰貴誰賤。


    其中有個叫項立山的,年僅四十九歲已發如雪,剛上船時他曾笑著對洛昱道,自己在大陸上曾弄死兩個人,這次是為躲避官府的追捕才特意遠洋出海的。


    他當時的麵容是如此和祥,笑意是如此自然,洛昱很難相信這人會是殺人不眨眼的惡魔。


    三十三名船員中,除了船老大李承權外,主要負責人還包括大副付義忠、二副王永波、輪機長溫鬥、大管輪王延龍等,其他均為為普通船員,不值提名。船員主要來自大唐帝國蒙內省、林吉省等多個省市。船員們多數也是親戚、熟人之間互相邀約,比如溫鬥與船員溫密是叔伯兄弟,二副王永波是船員吳國誌妻子的表兄。來自大連的二十五歲船員王鵬也是受學釣魷魚的“師兄”溫鬥邀約,抱著到外麵闖一闖的念頭,不顧家裏人反對登上“魯漁號”。


    說實在的,洛昱對這些人名和關係到現在還是一頭霧水,他太不習慣記住長長的人名了。


    就像自己,洛昱,這個名字是多麽完美!也不知前世那位未曾謀麵過的親生父親是怎樣想到的。


    總之,無論以前曾發生過什麽,這艘船已經正式踏入烏爾海茫茫海域中了。


    ......


    滴溜的青銅鈴鐺掛在飛翹的木角上,不時有風兒劃過,鈴鐺清脆悅耳的響聲微微打破畫卷的寧靜。


    此刻正是晚秋的最後一月,草原雖冷,但尚不至於草木全枯,青草已齊膝長,環繞著鬱鬱蔥蔥的草原,給地勢起伏不定的畫麵帶來濃厚的綠色。


    一輛馬車安靜地行駛著,韁繩很隨意地披掛在一匹老馬背上,也不知怎麽的,道路坑窪不少,車身卻沒有絲毫的搖晃。


    一車,一席草被,幾啄野花,寶石藍的天空,寧靜而溫暖的一幅畫卷。


    馬車的窗帷被輕輕拉開,一張清秀到讓絕大多數女子羨慕的美人臉露出,娥眉彎黛,殷桃小嘴,紅棗麵孔,除了那緊衣佩劍的男裝,這真的稱的上絕代佳人。


    “美男子”睥睨著外麵安靜的大草原,眼神驕傲而機靈,似乎有感而發,“他”的聲音像軟如般輕輕砸落玉盤。


    “爺爺,昨日我做了個夢,好長,長到我現在都不知道是否已經醒來,我很害怕,也很緊張。”


    “夢裏似乎有過這片草原的畫麵掠過,但現在記憶比較模糊,也不敢確定,可爺爺你知道,我在你身邊整整二十年了,多少明曉一些事情。隻有天人交感,才可能做這種壓抑恐懼同時非常矛盾的,不感到絕望的大夢。”


    “大夢,真的是一場大夢啊!”


    “美男子”輕輕歎了口氣,纖細的手指隨意揉了揉額頭,似乎惱怒自己為何會做那夢。


    “咳,咳咳……是什麽夢,給爺爺講一下吧!”一道蒼老的聲音從車廂後麵傳來。


    “那夢真的很恐怖爺爺,我夢到天崩地裂,我夢到山河破碎風飄絮,餓殍浮野死屍遍地……”


    “一頭巨大到無法想象其存在的怪物,從北方而來,踏著炙熱的岩漿,不斷吞噬路過的一切。孱弱的人類,強大的修者,人間的武將,居所,土地,湖泊,海洋,甚至連天空也全部吞噬,我們逃無可逃,隻能順著背離怪物的方向不斷亡命。”


    “那夢到我現在也大汗淋漓,也壓抑的心悸恐慌,我隻記得最後看不到一絲人煙,到處是霧蒙蒙的灰暗,所有生靈的色彩全部消失,隻剩下我一個人在不斷的行走,行屍走肉一般行走……”


    “美男子”眼神中的驕傲早已悄然褪去,泛起陣陣後怕和疑惑。


    “那頭怪物,世上怎麽可能有如此可怕的生靈,我甚至懷疑最後行走的霧蒙蒙一般的世界,已經全部被這頭怪物吞噬掉,可是爺爺,世上真有這種傳說的禁忌存在嗎”


    “怪物嗎?……嗬嗬,鈴兒,你想多了,爺爺不是修者,也沒有你們那種天人交感,防患未然的能力,夢所存在,不一定是現世的果,也可能是因,怪物,你觀想它存在,它就存在,係念它不存在,那麽,它永遠不會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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